当法伊夫下士发现自己脑子里出现这些想法时,他突然想起这些曲线可以用数学的方法给计算出来,而且有人应该把它做出来。尽管要计算这些得花大力气——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军队,那么多的军人。但也许人们能造一个电脑来解决它。
不管怎么说,如果必须得受伤的话,最好的受伤方式就是受一个能让人几乎送命的伤,并且需要很长时间恢复,直到战争结束,而当这个伤好之后却不会造成残疾或不便。另外也可以受一个能让人落下轻微残疾的小伤。法伊夫不知道他更喜欢哪个。事实上他哪个都不喜欢。
最终,三连眼见三个人在急救站死去,他们死在一辆从团部来的吉普车到达之前,吉普车是来带路把他们连领到宿营地去。这三名死者中,两人在平静中死去,慢慢地陷入由于冲击而导致的幻觉之中,身体慢慢衰竭,神智渐渐不清。这对他们来讲是一种幸运,他们没有意识到死亡正在降临。只有一个人对这所有的一切感到愤怒。在临死前的幻觉中他曾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大吵大闹,咒骂导致这个结局的一切——医生、炸弹、战争、将军们、国家——然后又安静地回到了丧失知觉的睡眠中,直到死去,中间没有什么过渡期。其他人还会在这儿死去,就和那些在天空飞机上的人和那些在后方医院里的人一样,都会死去,而三连的人却没法亲眼目睹了。他们已经在去六英里外新宿营地的路上。
这次的行军和他们以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大家对此一点准备也没有。尽管他们曾从报纸的报道中了解过丛林战斗,当他们穿过椰林向岛屿纵深行进时,急救站很快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但在他们的心中挥之不去。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他们常常听说的热带环境。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海滩上微微的海风。空气极其潮湿,仿佛吸透了水一般沉重。在这里,潮湿不像是一种气候环境,而像实实在在的物体一般。只要稍微一动,人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渗出汗来。这些汗蒸发不了,便结成汗珠,流遍全身,将所有的衣服都浸透。汗珠顺腿淌到了鞋里,走路时鞋子就像刚从河里趟过一般又湿又滑。日近正午,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林直射在他们身上。钢盔被晒得发烫,拿在手中都烫手。为了能舒服点,他们只好把钢盔取下挂在背包上,头上只戴着钢盔的布料衬里。他们步履踉跄,在奇特、凝重的寂静中前行。空气潮湿,满含水分,声波无法穿越,因而这里才像死一般的寂静。由于水分太多,空气发闷,这些徒步行军的士兵不得不大口吸气才不会窒息。尽管这么费劲,他们还是得不到多少额外的氧气。所有的东西都湿透了。运输车队走过的道路上全是被车轮来回搅拌过的烂泥,一个大泥滩,大卡车碾过的地方留下了齐车轴深的车辙。在这些泥巴上面,或者说是在泥巴里面,根本就不可能行军。能够行进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在由车轮挤出来的、像被犁翻过一般的泥块上找到零星的草皮,然后踩着它们前进。成群被惊动的蚊子从他们踩过的草中飞出,在沉闷而潮湿的空气中不停地骚扰他们。他们好几次碰到吉普车陷入泥坑,徒劳地想挣脱,因为轮子太小,底盘都陷在泥里。给他们领路的吉普车得非常小心才能驶过那些最泥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