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抱抱孩子吗？”羽曦朔看着沉睡的孩子，心中甚是喜欢，只是见妻子凤筱筠背向他坐在床边，望着门外并不理他，他只好轻声问道。
“那是你的孩子。”凤筱筠不冷不热道。
羽曦朔早就习惯了她这种语气，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不料孩子竟然动了动，吓得他大叫一声，道：“唉呀，筱筠你快来！”
凤筱筠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转过来，看见孩子好端端地躺在他怀中，仍是酣睡未醒，而羽曦朔却一脸慌张，示意她赶快接过孩子。她接过孩子，奇怪道：“你发什么神经？你怎么抱起来不会怎么放下么？”
羽曦朔将孩子交到凤筱筠手上，这才如释重负，讪讪道：“我、我不会抱，感觉他一直往下钻，我又不敢使劲，害怕夹坏了他。”
凤筱筠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嗔了一声，道：“笨死了，连个孩子都不会抱，要是传出去，只怕全天梧城的人都要笑死了。”说着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又坐回床边。
“这孩子的眼睛还真像我。”羽曦朔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那你觉得还能像谁？”也许是凤筱筠心中有些敏感，立刻反问道。
羽曦朔心中一惊，不敢再开口。他撞见妻子与三叔在一起，原是应该理直气壮地大声斥责训问，不知为什么，反倒偷情的是他，生怕她发觉一般。
隔了许久，凤筱筠见他不说话，忽然冷冷问了句：“方才小兰要是不回头，你是不是就会真的杀了她？”凤筱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羽曦朔。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怕——”羽曦朔声音有些颤抖。
“你怕？你怕什么？你堂堂一个侯爷，你怕一个侍女？你怕她出去乱说，说你半夜三更欺负府里的一名侍女？你怕有损你北府侯爷的威名？”凤筱筠显然对此事异常愤怒，声音不断升高，语气越见凌厉，到后来，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我先前只是觉得你就知道练什么道术武功，其它什么人情世故一概不懂，等慢慢长大就好了，可我没发现，你原来还这么自私、狠毒，就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名声，甚至可以随随便便杀掉一个已经给你卖身为奴的下人，你——”凤筱筠气得脸色苍白，身子有些摇晃，怀中的孩子终于被吵醒，吓得“哇”地哭了起来。
羽曦朔连忙扶住凤筱筠，却被她一把甩开。凤筱筠一下子倒在床上，顾不得再理会他，连忙哄起孩子。
羽曦朔不敢开口，一直等她止住了孩子的哭声，才轻声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凤筱筠一心只在孩子身上，没想到他停了这么长时间才为刚才辩解了这么一句。
“我不是怕会坏了我的名声，我是害怕你知道。”羽曦朔道。
“害怕我知道？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方法不让我知道吗？你在外面与别的女孩子好，然后就杀了她，那样我就永远不知道，是这样吗？”凤筱筠又被惹得怒了起来。
“我没有！”羽曦朔有些着急道，“我在外面没有和别的女孩子好。”
凤筱筠“哼”了一声，冷笑道：“以前没有，以后就会那样了，小兰就是最好的例子，对吗？羽——曦——朔——，你太可怕了，我宁愿你三妻四妾地娶回家，我也没什么资格怨你，但我不喜欢你动不动就杀人，明白吗？爷爷比你厉害多了，可他一生杀过的人，用手指都数得清，这是你告诉我的，而你呢？”
“筱筠，我也不想这样，我——”羽曦朔被说中心事，不知如何对她开口，他本不善长解释。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凤筱筠只是有些委屈，怨恨他总是忽略自己，又加小兰之事，所以压抑在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只要他婉转地解释几句，并保证以后不再随便滥杀无辜就好了，不料他竟一口承认，真是令她恼怒至极。
“那我以后还可以再进这个房间吗？”羽曦朔心中痛苦万分，却是不愿拂逆她，只是希望她能允许自己偶尔进来看看她和孩子，孰不知他这一问，如何让凤筱筠回答，说是吧，那就像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说不是吧，一个妻子永远不让丈夫进自己的房子，那成什么了，只气得凤筱筠大吼一声：“羽曦朔，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去！”说完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伏在一边，蒙着被子哭了起来。
羽曦朔顿时慌了手脚，却不想这么一走了之，忍不住走近床上的凤筱筠几步，柔声道：“筱筠你别生气，我走好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进你的房间行吗？孩子今天出生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给他个礼物才好，我把爷爷送我的这块‘乘玄’给他。”说着走到孩子跟前，轻轻解开孩子胸前的衣服，露出一块绣得极为漂亮的肚兜。
伏在一旁，原本动也不动的凤筱筠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跳起来，冲到孩子跟前，却与羽曦朔的目光一齐落在了孩子肚兜上的一个精致的小铃铛上，它上面雕刻着一只御风疾飞的凤鸟，栩栩如生。铃铛周身发出淡淡而又柔和的赤色光芒。
凤筱筠脸色大变，张开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羽曦朔心中宛如刀绞，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这个小铃铛好漂亮啊，我以前都……都没见过你拿出来过。”说着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块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东西来，圆圆的有手掌那么大，放在孩子的肚兜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个好像不怎么好看，但它是爷爷送的，想来应该也能给咱们的孩子带来些好运吧。”
“这怎么行，‘乘玄’是爷爷送你的护身之物，他临终前可是说过不能离身的。”凤筱筠平素虽从不过问羽府之事，但这“乘玄”关系重大她却是知道的，她曾亲眼见羽曦朔的祖父羽云死前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孩子就是我，有什么关系，你明天给孩子肚兜上再缝个小兜，把它放进去。”羽曦朔被凤筱筠一说，心中暖洋洋的，先前的心痛顿时烟消云散。
“那就不要这个了吧，它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送的。”凤筱筠连忙要取下那个铃铛，却被羽曦朔拦住，道：“我看这个铃铛也是个很有灵气的宝物，既然是朋友送的，那就一起给孩子带上，多一份庇佑不是更好吗？”
凤筱筠满脸疑惑之色地望着羽曦朔，看不出他有丝毫的不对劲，心中诧异：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是谁送的么？还是他只是假装不认识？不会那么巧吧，他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在院子了，他平日只是不知如何讨好自己，自己总是那般对他冷言冷语，他却从没生气过，自己其实才是应该受到惩罚的那个人。
羽曦朔何尝不知那个小铃铛的来历，说起来它丝毫不逊于自己那块“乘玄”，那个铃铛有个奇怪的名字——“天阳相火钲”，相传是布列上古奇阵“七情八音”中的八音之一，与“乘玄”一起被视为羽氏的圣物，被祖父授于三叔，三叔一直不曾娶妻，想来定是他送给了这孩子。
凤、羽两人各怀心事，就在那里呆了许久，等羽曦朔回过神来，连忙道：“那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忽然身体一紧，被凤筱筠从后面紧紧抱住，只听她有些近似哀求道：“别走了，好吗？今晚陪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全告诉你，其实——”
羽曦朔不等她说下去，猛地挣脱她，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吻住她的嘴唇，不让她说下去，直到憋得她满脸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松开，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你不要说了，好吗？”
“嗯！”凤筱筠方才一时冲动，差点什么都告诉他，此刻被他打断，冷静下来，便不敢再继续说了，只是盯着羽曦朔的眼睛，突然问道：“曦朔，我知道你从不在我面前说谎，我问你，你有爱过我吗？”
羽曦朔重重地点点头，道：“有！”
“那现在呢？”凤筱筠心中紧张至极，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羽曦朔“嗯”了一声，道：“太晚了，你早些休息吧。”他感觉凤筱筠今晚似乎有些不寻常，是不是生完孩子太虚弱了，又劳累到现在，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凤筱筠任由他摆布，只是右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始终没有松开。
羽曦朔看着她那睁得大大的眼睛，毫无睡觉的意思，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边上，柔声道：“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和祖母在一起时的故事吧，好么？”
凤筱筠“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时我很小，很多事情都是祖母她后来给我讲的，只是听得多了就记下来了，等我长大了才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情。祖母遇见爷爷之前，已经有她喜欢的人了，那人还是当时另外一位城主的公子，可是她父亲很看重爷爷，非要她嫁给爷爷，其实她父亲除了欣赏爷爷之外，也是想借自己的女儿监视控制住爷爷，她起初肯定是不同意的，也根本就不喜欢爷爷……”
羽曦朔看着睡得特别安详的凤筱筠，轻轻地将她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放回她的被子下面，站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半月西沉，已经快要落下去了。羽曦朔走出羽府，心中有股说不出的轻松，他暗暗下定决心，今晚是最后一次，以后每天晚上，他都要陪在凤筱筠的身边。
就在羽曦朔消失在夜色的同时，凤筱筠坐了起来，他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只是想让他放心离开。她的脸上充满了笑意，甚至胜过和羽栖楼在一起，她从没有觉得羽曦朔像今晚这么可爱过。
她等不到明天，悄悄下了床，点起蜡烛，蹑手蹑脚地从孩子身上解下了那个铃铛，放入自己的怀中，仔细端详起羽曦朔放在孩子身上的那块“乘玄”，果然，在一面淡淡地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惟妙惟肖。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他那温柔的声音：“我随爷爷进宫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后来我悄悄地把你的头像刻在了‘乘玄’上，但我却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结果还是被爷爷发现了，我想应该是那样吧，爷爷没对我说过，只是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先君向他提亲，说是要把你嫁给我，问我答不答应……”
她又翻过“乘玄”，另一面刻了三个字“羽霄然”。他果然是知道了。她也做了一个决定，从今以后，她要真正做好他的妻子，为他分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子夜的烛光忽明忽暗之中，一名女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纤指间，正绣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