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曼谷？”
“嗯。”雷绍扬抬起手来，摩挲着她的脸颊，很快收回手，笑，“今天的小阿离很美。”
她眼底浮现出泪光，因而显得特别明亮，可她唇边却仍旧挂着笑，“只有今天很美？”
“一直都是。”雷绍扬笑着和她碰了碰杯，喝尽杯中香槟，“这酒有点儿苦。”他把杯子交给侍者，“我走了。”
“绍扬。”欧阳离唤他，握住他的手，“我……我特别想让你做我的哥哥，做我的亲人好么？”
雷绍扬笑起来，双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放开，“阿离，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知道我不能。”
欧阳离竭力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挽留你，我怕我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不见也是好事。”雷绍扬语声变得极为缓慢，“我们，都该顺其自然。”
“那么，我把邮箱地址发给你，你给我写信，我们邮件联系，好嘛？”欧阳离匆匆说完，快步去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很久，才若无其事地返回。
雷绍扬开车回到住处，命人准备明天起程回曼谷。
再见，在此时意味着再不相见。
他看着她发给自己的邮箱地址，犹豫了一会儿，开了电脑，开始写信……
阿离：平时，我该是话最少的那一类人，觉得很多话都没必要说出来。如果对方懂我，就不需要说；如果对方不懂我，说了也没意义。
而你不同。
虽然，我并不确定，对你说出这些话，有没有意义。
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很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托着腮，看着夕阳。我记得那天的夕阳燃烧得特别绚烂，晚霞特别美。那时的你，像是个小小的天使，纯洁、无辜得让人心疼。
后来慢慢知道，你是忽然出现的。很多洋童误会你是被收养的孤儿，因此而欺负你。这很多年，我经常想起你和人吵架、打架时的样子，像只小豹子一样，那么小，却气势凌厉。很可爱。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幼年起就想帮你、照顾你，为什么会一直不能放下你。问了自己这些年，也找不出理由。
中学时，轻雪母亲去世，母亲心地善良得没有原则，把她接到国外，和我们同住在一起……说到这里，有必要和你交代一下我的家庭，因为从未对你提起。
我父亲是贪官，在我十八岁那年已被捕入狱、判了死刑。母亲是他第一个女人，我是他第一个孩子。应该是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另结新欢，母亲伤心之余，和他离婚，带我去了国外，我亦由此改随母亲的姓。
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是如此，当事人为之沉溺、伤心多少年，静下心来再想，很俗，恶俗。
比起你，我算是幸运，因为有母亲每日照顾，知道何为母爱。只是家之于我来说，仍然是一个代表着残缺的字眼。在母亲去世之后，再没有家。
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那么巧。在我踏上回国归程那一天，你的姑姑自杀身亡。想在你最孤单的时候陪伴你，却已不能。那时我已加入帮会，已经失去自由。
离开你之后，我做的都是些关于死亡、血腥的事情，慢慢认识了旭东、江南等兄弟。也许，每个男人都有做坏人的潜质，所以，和他们相识，是偶然，也是自然。我没有后路可退，所以在歧途上成功了，也注定此生都不能回头。
而轻雪，在成年之后，和一些走私贩毒的人厮混在一起。兄妹开始两看相厌，以彼此为耻。
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也有过几十天重伤静卧在床的经历。应该是这些经历，让我开始反思一些事，关于人，关于感情。也从此，不再对你心存希冀。
你我都不是愿意表达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如果在一起，即使轰轰烈烈一场，也难长久。一些事便是如此，你不需要真的去经历，便能想见到结局。即使我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你我之间的距离。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安稳的家。
这几年，我每年停留在云都的时间，相对于来讲很长。的确与你有关，会关注你的生活你的感情，不曾试图介入。我想那是你该经历的人生，一切顺其自然就好。近期帮你的这几次，只是碰巧听说，就去做了一些事。所以，不用感激，记得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就要离开这里了，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
是的，阿离，我爱你，虽然从来也没对你说起，我知道你明白，这些年，也从来也没放下你。
但这并不代表我在等你，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想，我只是还未被好运眷顾，还没遇到第二个让我心甘情愿的女孩。
写完这些话，雷绍扬大略浏览一遍，又觉无趣，最后将文字删除，一封信变成了短短的几句话：爱是一回事，等待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离，我没有等你。
仅此而已。
之后，发送给欧阳离。他确信，她能懂得其中深意。
一早，欧阳离吃过早饭之后，去了书房，打开电脑，看到那一封只有几句话的信。
雷绍扬，想到、见到这个男人，她就心生酸楚。
哭过，因为他是那么好的人，自己却无从回报，十年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这该是最残酷的一种有缘无分。
十几岁时，姑姑的突然自杀消亡，令她一度意志消沉。于她而言，那个国度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