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夫人带着两个丫鬟,怒气冲冲的朝凝翠轩行去。
行至镜湖,又绕着湖边走了一段,这才到了凝翠轩门边。
只见那两扇门紧紧的闭着,里面也无任何声音。
大夫人一抬头,一个丫鬟便上前去,准备敲门。
却听得不远处的墙边,有压低的声音。
“你再高点,用点儿力往上托啊!”
大夫人听这声音极是熟悉,一想之下,脸色立刻难看到了极点,朝着那处就去了。
待得到了那声音之处,便见一个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正爬那墙呢。
“干什么呢?允镛!”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只怒叫道。
那爬墙之人,正是张允镛,他自大夫人处出来之后便来了凝翠轩,敲了几次门,要么就是婆子来应门,说沈姝不便见他,要么就是干脆无人来开门。
他怎么都进不去轩内,也见不到沈姝。
郁闷之下,他便想了个主意,让他的小厮托着他,他翻墙过去,结果那墙还挺高,几番尝试都未能成功,这不,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试了。
本想着,这是在自己家里,就是被人看见爬墙,也不丢面。
谁知道,这看见的可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母亲!
他正紧张的爬着,却听得这一声大吼,一哆嗦,回头见到是母亲,吓得手一松。小厮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他也从墙上摔了下来,直摔了个仰八叉。
“啊!”大夫人见允镛摔了下来,惊叫了一声。
这生气归生气,她可没想让他的宝贝儿子受伤啊。
却见张允镛坐了起来,揉着那摔痛的地方,哎哟哎哟的叫唤。
大夫人见他行动自如,似是无大碍,于是脸又沉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呢?”
张允镛知她是说爬墙之事,一横心,便大声说道:“我不过就是想去跟她说几句。”
“胡闹!”大夫人身后,忽有一震耳之声响起。
几人往后一看,却见张知府在身后威严站立。
看清楚是父亲后,张允镛的脸刷一下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虽然在母亲那里,他是耍狠耍得溜,仗的就是母亲心软,但在父亲这边,他却还是有些怕。母亲就他一个儿子,而父亲,可是有三个儿子!再怎么宠,犯错之时,是不会黑白不分的。
真够倒霉的,这从来也没爬过墙啊,第一次爬,就给他二人给抓了个正着。
只听张知府厉声道:“看看你这样子!还是府中的嫡长子,只知成天不务正业。你知道外头都传你什么吗?说你是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依我看,人家说得没错!书你读不懂就罢了,连字都抄不连贯。正经事一点不会,吃喝玩赌是一样没落下,如今可好,连上墙揭瓦之事都学会了,这以后还不得变成什么样呢!”
张知府这一番话,说得大夫人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就允镛一个儿子,平日里是宠溺了些,但该说的她还是说了,只是允镛不听而已。可张知府这么一说,不就是变相在说她教子无方吗?
难堪过后,她却只觉心中愤懑难平。
她教子无方?这些年辛辛苦苦将允镛拉扯大的人是谁?允镛生病、不爱学的时候,是谁照顾他、教导他?她付出的辛苦和努力怎能就这样被这几句话给全盘否定呢?
可愤懑又如何呢?
允镛如此不争气,要是老爷急了,不当他是嫡长子看待,可不就糟了?
于是大夫人含着眼泪,上前温言说道:“老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允镛确是不懂事,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他定不会再犯了。”
张知府却是怒气未消:“说,说有什么用,他什么时候听过了?”他看着低头不言语的允镛,更是怒道:“我本想着同沈姝说说你俩的事,如今看来,也不用说了,就你,别耽误了人家!”
张知府此话,倒大半是气话。对于允镛和沈姝的亲事,他是持赞成意见的。只不过,眼见允镛做如此无颜之事,再想起以前他的种种劣迹,真是不说狠点心里不解气。
说罢,却见允镛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满是讶异、伤心、失望和懊悔。
父亲从未说得如此直接。
他没想到,父亲竟会支持他的想法。
更没想到,在父亲的心中,他却是这么卑微、渺小、不足道的存在。
他又垂下头去。
只觉心中逐渐涌上来一种悲哀。
自小,就因为他是知府的嫡长子,他一路成长,经历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压力,经历着被人妒忌和排挤之事,到后来,他无心向学,只每日瞎胡闹。父亲无太多时间管教,母亲的方法也不得当,他便就这么过了下来,从未去想过,有朝一日,被父亲母亲如此嫌弃,该怎么办?
从一开始,他就想做一个纨绔子弟吗?
从一开始,他便愿意成为百无一用的人吗?
他的眼眶开始湿了。
只听他说道:“父亲、母亲,我不过是糊不上墙的烂泥,你们就别操心了。”说罢,他站起来,垂着头,缓缓的离开了。
张知府和大夫人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对视一眼,都是颇为惊讶。
惊讶过后,张知府只道:“让他反省反省也好,总不能像这样一直都不懂事啊。”
“老爷说的是。”大夫人心中虽是担心,却也只能附和着。
张知府看了看凝翠轩的门,叹了口气。
没心情去找沈姝了,明日再说罢。
“走吧。”张知府道。
二人这才离开了。
张允镛在家中园子里坐着。
坐着坐着,越觉心中郁闷难解。
那贴身小厮在他身后站着,也不敢说话。
却听到他喃喃道:“回屋也没意思,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