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永生不朽的，凡人不能，和尚不能，道士不能，阿罗汉不能，菩萨不能，连号称全知全能的佛陀也无法永生不朽。
凡人只有区区百年寿命，罗汉、菩萨等比凡人的寿命长点，但终究还是有尽头的，“天人五衰”，便是他们生命终结的征兆。
腋下汗出、不乐本座、容貌枯槁等等这些，便是天人五衰的徵状。
这个阿罗汉消逝了，灵魂重新入了六道轮回，不知道托生到何方。
紧接着他，在他旁边的一个阿罗汉也出现了天人五衰的徵状，接着是五个，十个，五十个，上百个……
三百个阿罗汉同时涅槃。
“南无阿弥陀佛！”
端坐在浮屠高塔上的其他菩萨、佛陀望见这一幕，眼中却无悲无喜，只是双掌合十，口中默念阿弥陀佛，身上宝光闪现。
那浮屠塔顶，忽然冒出一朵巨大的莲花，耀眼的绽放着。
莲花的清香味道席卷而下，将三百名阿罗汉天人五衰身上产生的恶臭一扫而空，如雪般的花瓣飘落下来，覆盖到了罗汉的白骨上，似乎是在为他们唱着一曲挽歌。
莲花上，坐着三个神情肃穆的佛陀。
左首的佛陀相貌奇古，长耳垂肩，身前点着一盏长明油灯；中央的佛陀方面大耳，身材高大，脸上做悲天悯人之色，肩膀上立着一只大鹏金翅雕；右边的佛陀笑眯眯，袈裟随意披在身上，露出鼓鼓的大肚皮，手臂上斜挎着一白布口袋。
“南无燃灯古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弥勒佛祖！”
千百菩萨佛陀口中称颂这三佛陀法号，声振寰宇。
三佛陀不语，只以悲悯眼光打量着身下众佛，众菩萨。
“大势至菩萨。”燃灯古佛口中忽然开口。
那正跌坐在浮屠上的大势至菩萨一愣，正要应声，只觉得一股烦躁之意如火线般，从小腹升起，直冲头顶，让他心烦意乱，不能自持。
他本为佛门菩萨，定力深厚，哪知此时就如心魔入体，只感欢喜不尽，只想手舞足蹈三日三夜，才能罢休。
“我这是怎么了？”他心中大惊，以数千年苦修的禅功要压下这份躁动，哪知不运禅功还好，一运使，只感觉心魔冲脑，一时间眼前幻化出无穷魔头、心魔、鬼怪。他之前降伏的种种邪魔妖怪，都挣扎着从地狱中争先恐后的爬出，来到他脚下，抱着他索命。
那夜叉恶鬼，方外邪神，抱着他的脚，他的腿，他的身躯猛啃，大势至菩萨有脚不能动，有手不能抬，有嘴不能张，眼睁睁被咬成了一堆白骨。
“善哉善哉！”
站在他身旁的毗蓝婆菩萨流下了一滴清泪。她和大势至菩萨私交甚好，此刻看到大势至菩萨也经历天人五衰，心中哀痛。
毗蓝婆菩萨本是一母鸡得道，成就菩萨业位不过一两千年，外表呈现一鹤发童颜的老妇形象，手持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
“大势至菩萨素和观音菩萨不睦，心中生出嗔念，脱离了菩萨境界，这才会引来天人五衰。”燃灯古佛喝道，“毗蓝婆菩萨，你莫做惺惺之态，步他后尘！”
“是！”毗蓝婆菩萨心中一惊，不敢抬头。
佛门讲究五蕴皆空，贪嗔痴，爱憎恨，都是要舍弃的情绪。佛门又视生死为大解脱，毗蓝婆看到大势至涅槃后流泪，已经动了凡人的感情。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们为菩萨佛陀，连生死，成败也看不清吗？”释迦牟尼佛叹道。
“嘿嘿，好一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祖，我怕你谎话说多了，说得自己都信了！”
一声霹雳般的大喝从浮屠高塔上传来，接着黄光闪动，一尊佛陀打了一个筋斗，跃上塔顶。
这佛陀瘦骨嶙丁，毛脸雷公嘴，浑身上下长着短毛，手提一根铁棒，眼中闪烁着凶光，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大红色的袈裟，腰间还围着虎皮裙。
“斗战胜佛，你有何话说？”大腹便便，肩膀上挂着布口袋的弥勒佛忽然开口道。
“东来佛祖，我瞧你们是年岁越高，胆子越小了！”那斗战胜佛笑道，“俺老孙当年也去天庭耍过，也曾在玉帝的通明殿前闹过，怕他做鸟！”
“今日我等为何聚集在这里？”斗战胜佛陡然声色俱厉，“还不是因为那太乙诛魔天尊打杀了我佛门诸多神通广大的菩萨？连观音菩萨都被那小贼杀死！”
斗战胜佛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无人接腔，九百九十九层浮屠高塔上，只有凌厉的呼呼风声，似乎在附和他的话。
“观音菩萨对我有恩，取经路上要不是她，俺老孙不知道遭了多少难了！如今她死了，连一个为她出头的人都没有？”斗战胜佛睚眦尽裂，用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住手中铁棒。
“没有人为她说话，俺老孙替她说！没有人为她报仇，俺老孙为她报！你们都不去，俺老孙去！”
斗战胜佛一把将身上的袈裟撕的粉碎，一个筋斗打上半空，手中铁棒一舞，将浮屠高塔的其中一角打的粉碎！
巨石乱飞，数名阿罗汉躲闪不及，口吐鲜血。
“修佛，修的都没有人性了，跟那井底淤泥，林中朽木一般，还修个鸟佛！”
斗战胜佛嘎嘎怪笑，“观音大士，如今你看清了吧，你朝夕相对的都是些什么鸟人！俺老孙现在独自去天庭为你讨个说法！”
言罢，一朵云彩从空中电射而至，斗战胜佛踏上祥云，就要飞走。
“大师兄慢走，我和你同去！”浮屠高塔上又飞上一个黑面头陀，脖颈上挂着九颗巨大的念珠，意甚凶恶，手持禅杖，身躯似由纯金打造。
“昔日菩萨也对我有大恩，这恩不能不报！”那飞上来的，是斗战胜佛的三师弟，金身罗汉。
“好，三师弟，我们同去！”斗战胜佛桀桀而笑，猛然大喝，“呆子，也少不了你，快跟我走！”
随着他的爆喝，高塔上又飞出一口肥肥胖胖，穿着袈裟，脑后顶着神光的大猪。这猪嘴角还在流着口涎，手持一柄九齿钉耙。
“猴哥……”这大猪刚要说话，猛然迎上斗战胜佛欲杀人的眼神，身上冷丁丁的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说，“我去，我去！”
此猪为斗战胜佛的二师弟，佛门净坛使者菩萨，享受天下佛子香火美食供奉，快活无比。
“今日我三兄弟便重新杀上凌霄宝殿，抓住那鸟太乙诛魔天尊，将他扒皮抽筋，为菩萨报仇！”斗战胜佛将手中铁棒朝天一捅，厉声大喝。
“大圣慢走，我也跟你同去！”
数声大喝同时传来，空中又飞上了毗蓝婆菩萨、灵吉菩萨、****尊王佛、净光欢喜佛、毗卢遮那佛。
“你们？”斗战胜佛喜不自胜，抓耳挠腮，仰天大笑，“好，好！看来这佛国也不全是死人！”
“还有我们！”
佛光一闪，又飞上数人，乃是不空成就佛、大力金刚、胜至金刚、泼法金刚、宝生佛、长眉罗汉、降龙罗汉、托塔罗汉。
“观音大士号称灵感观世音，救苦救难，为佛门立下大功，普贤菩萨、文殊菩萨也是佛门翘楚！地藏王更是立下大宏愿，为末日教主，如今俱都身死，怎不让人心寒！若是今日三位教主不管不问，大大寒了天下佛子的心！”
毗蓝婆菩萨鼓起勇气，大声喝道，“请三位佛祖做主！我们一定要天庭给个说法！”
“南无阿弥陀佛！”
数千罗汉、菩萨、佛陀齐齐道，“请佛祖做主！让天庭给个说法！”
群情激昂，此时的佛国哪里还有净土的样子，反倒一片杀气腾腾，炽热的杀意染红了天际，天边那亘古不变的白云也被染成了血色。
燃灯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不易觉察的一抹笑意。
“这女娲琴的弹奏之法，你可记熟了？”
天魔境，女娲宫中。
“白素贞尽数记在心中，一丝一毫不敢忘，谢女娲娘娘赠琴之恩！”
白素贞匍匐在地，手中高举着女娲琴，不敢抬头。那古琴在她手上闪烁着流光溢彩。
“好。这琴共有九曲，每曲都有不同的功效，我尽数传与你，希望你好生利用。”那人首蛇身的女娲大神立在云端，语气淡淡。
“是！”白素贞再拜。“白素贞万万不敢忘。”
“好，你去吧！”女娲言罢，一股狂风忽然平地涌起，白素贞身不由己的被卷入风中，双手将女娲琴死死抱在怀中，任凭狂风席卷也不挣扎。
这神风卷着她瞬间飞出数万里，破开天幕，白素贞只觉得犹如身处真空之中，耳畔连呼呼风声都听不到，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消片刻，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又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听到厮杀之声，她心中一凛，展开身法，落在地上。
青龙关！
这一阵神风，直接把她送到了青龙关前。
“娘娘神通广大，素贞拜服！”白素贞惊叹了一番，猛然发觉城墙上人影憧憧，抱着女娲琴便飞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