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醒总要发呆醒神,醒神的时候最烦有人跟我说话或者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被吵到后脾气大得都控制不住。霍岭走了,今天也不准备营业,正好落得清静,就窝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里发起床呆。呆坐了一会儿,困劲儿又上来了,顺势往桌子上一趴准备再睡会儿。念书时候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觉得趴桌子上睡一觉比在□□睡觉还香。手肘觉得撞到了什么,接着就是水杯翻倒的声音。水一下洇湿到袖子里,火得我直接一手贴着桌面连杯子带水抹到了地上。
大爷的,今儿这是犯着什么了,想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桌子下窸窸窣窣有些声音,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迸裂开了,接连
响了几声。仔细听听,声音是从桌子边上那裂成几大块的瓶子上发出来的,一
个碎了的瓶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心里火得恨不得踏上几脚彻底踩碎了它好
让世界安生些。低头看了一下,也没进化成变形金刚啊,不过就是洒了些水上去,我那杯子是塑料的,正掉在那堆碎瓶子上。
“铿铿”又是两声极细微的声音,在这就我一个活口在的屋子里响起,突然有了诡异的味道,不能是从哪儿跑进来耗子了吧。为四叔这屋子里的旧书着想,我悄悄地猫了下去,屏住气瞪大眼睛往几块碎瓷片摞起的缝里瞧去。
好像什么也没有。
再瞧,不对,确实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本来那瓷片断口处的内壁上就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碎纹路,刚才一杯子水泼上去,这瓷瓶子倒像是个水泥瓶,把洒上去的水吸了个七七八八。像涨裂了一样,沾水的地方明显出现了一些裂纹,而且裂纹还顺着水渍往外延伸出去,每延伸一点就有细微的“铿铿”声音发出来。
没见过会吸水的瓷瓶,也没见过沾了水还会裂开的瓷瓶,难道霍岭没骗我,这真的是四叔的什么宝贝?我曾爷爷、爷爷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听说过家里传下来什么宝贝,也没听说有过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要是宝贝,以四叔的性子肯定藏得严严实实,怎么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扔在店里?虽说我不怎么懂古董瓷器,但这瓷瓶颜色死板,一点也不鲜亮,胎质看着也不怎么样,不可能是宝贝吧?
是宝贝又能咋样,反正碎也碎了,索性抠开看看有什么猫腻。
在写字台抽屉里翻出把一字头的螺丝刀,随便捡了一个瓷片铲起了上面的裂纹。螺丝刀划在上面的声音像划在毛坯水泥墙上,听着十分别扭。
瓷瓶的釉面铲掉了一些,里面依然是白色的釉面,看着没什么区别。伸出指头再沾了点水涂在铲出来的釉面上,又出现些裂纹。这东西是洋葱吗?还剥掉一层又一层的!
我有点气馁,这瓶子太古怪了,不会是个千层底袜底子瓷瓶吧?那样的话,说不定真能算得上是件宝贝,得卖多少钱啊,就这么碎了!想了想,我用杯子接了满满一杯水,借着瓷瓶碎片本身的弧度倒了一些水进去,顺着弧度晃了几下让这片内壁都泡足了水,然后用螺丝刀的木质手柄轻轻地敲打着内壁。本来是想敲一敲让裂缝爬得快一点,没想到敲了没几下内壁上掉下一大块瓷面。新露出来的内壁颜色比本来内壁的颜色稍微暗了一些,如果不是敲出这么一大块跟本来的内壁作了对比,光从断口上看这两层,几乎就忽略过去了。摸一摸手感很粗,像陶罐什么的,难道这瓶子真藏了什么秘密?
把另外几个比较大块的碎片如法炮制,敲掉了所有内壁上本来的瓷面,露出来清一色的暗色内壁。我仔仔细细找了两遍,没有字没有画,连个记号都没有,纯粹的空白。我寻思着会不会是水没给够啊,又拿水泡了泡敲了敲,这次瓶子没再脱一层皮,除了那两层能剥下来的瓷面以外,没有任何秘密。不能够啊,合着忙了半天就倒腾出一堆碎渣子?
烦躁地挠了挠头,顺手抓了根烟。本来铺子里有一堆书,四叔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人在店里抽烟,我才没那么多讲究,抽就抽了,点不着书点不着房子就行。桌上还有个空着的铜砚台,正好弹烟灰。摸到打火机的时候脑子里一闪,就想烧一下瓷片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就是把大一点的烂瓷片烧炸了而已。
说干就干,举了半天瓷片,一直到打火机都烫手了,瓷片也没烧起来,内壁上什么也没有,烧了半天的断口也不烫手。只是,好像有一条又深了一点的痕迹,痕迹太短了,分不清是横竖撇还是哪一个笔画中的哪一部分。靠谱,估计又能得到什么信息。
忙乎了半天,边烤边在一张纸上把烤出来的东西描画下来。不知道
有没有遗漏,瓷瓶上一共烤出来大小不一七个字,我把瓷瓶仔细烤了几
遍,只找到七个字。好像是篆书,有一个字像甲骨文里的“鸟”。
颠来倒去看了无数遍,得出一个结论:这七个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把这七个莫名其妙的字描摹了无数遍,熟悉到顺手一划拉都能描出形状,但还是没认出来是啥东西。随便吧,又不关我什么事,等四叔回来了告诉他就得了。不知道这堆破烂敲完烧完之后还有没有什么玄机,找个装垃圾的篓子拾掇起来塞到卧室的床底下,让四叔再研究研究。至于瓷瓶到底是怎么碎的,还真没头绪,反正我看店这几天从来都没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东西。
这么看来,这东西还真可能是个宝贝。想了想,拿起桌上摆着的铜砚台敲碎一个长得差不多的瓷瓶,既然碎了就得碎成个样子,扫起来倒在院子里通常倒碎瓷器的地方,再从库房里拿了个一样的补在架子边,做足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