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说的话没人会信，但我还是需要说出来。人来人往，人人都有说话，都有表情，都会动。话是一条线，表情是一条线，其他什么还是一条线。每个人都是一个线团，看起来杂乱无序，其实只是缠绕在一起，乱作一团。假以耐心，总能找到线团的起头和尾巴。起头又不是起头，尾巴也不是尾巴，它们还在人和人之间联系着，两边是另一条线的起头和尾巴。能理清一个线团，就能理清所有的线团，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我有的是时间，也只有时间，可以慢慢理，甚至现在不需要刻意去理，它们自己也会连起来。我把我看到的，把我听到的，还有和公子讲的，连成一条线讲给公子听。”
“线在连起来的同时，上面的感情也会毫无准备的加诸到我的身上。线上的开心让我笑，线上的悲伤让我哭，来的时候既突然又强烈，却没有走的时候。”
“你是说这些线也会把别人的情绪带给你？即使这人与你从未谋面也会让你感同身受？”
“是。”
“所以你提过生不如死。”
婉惨然一笑，”这还只是之一。”
“之一？难道还有更难过的事？”
“还因为我只能等。”
“只能等？”
“我的线，两头都是断的。从我会理清这些线团开始就一直是断的。没有连到谁，没有连到哪里。我所见的所有其他的线都是有始有终，即使一头连着死亡。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一直在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我的线连起来，即使是死亡这件事本身也好。也总比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好过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你知道即使惹来杀身之祸，也要对人讲。你想试着自己去连起这条线。”
“我除了讲给客人听，我还有什么可做的？死，难道比生不如死还让人害怕？”
这一夜，我和婉极尽缠绵，直到精疲力竭。我对婉有深深地怜惜，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亲吻，每一次抚摸，每一次进入，都小心翼翼，饱含深沉，但又粗鲁直接。我怕伤害这位一生都必须为别人而感怀的女子，又想让她因我的关怀而快乐，还渴望我能让她连起她自己那条线。
等我醒来，时辰已不早了。天色阴沉，婉不在身边。我洗漱完毕，拉开房门，门边一男一女。女的浓妆艳抹，一身艳丽，还在扮青春。男的五大三粗，一身肌肉，预备扮黑脸。看样子两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一见我就笑容满面的哈腰作揖。女的说：”公子，承惠纹银共五十二两。”
我把银票递给他们，赏钱捏在手里，掂了掂，”婉姑娘呢？”
女的回：”公子不知道？婉姑娘不是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吗？”
“走了？”
“啊？婉姑娘本来就不是我们这里的，只是临时租下这小院几天，我还以为公子和她……哎呀，小的多嘴了，该死该死。”
“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公子，这真不好意思，不是我送的她，要不我帮公子在院子里问问？”女人的眼睛跟着我手里的赏钱上上下下。
“没事。我收拾完东西就走。”
“公子不用饭吗？今早我们有新鲜的河鲜粥，这附近就属……”
“不用。”
“公子我帮你备轿？”
“不用。”
我拿上行李走出房门，刚才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好跑过来，在女的耳边说了几句，女的满脸堆笑的迎上我，”公子，我刚打听到，婉姑娘是朝东走的。”
“唔，拿去，你的赏钱。”
“谢谢公子……我送公子出门……公子慢走……公子记得再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