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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贾南风——不是红颜,胜似祸水(1)

贾南风(256—300),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市东南)人,西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西晋的开国元勋贾充之女。

她身为皇后,却相貌奇丑,完全谈不上以色事君,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少有的。由于外表上的缺陷,她的内心极度扭曲,对美丽的事物充满憎恨。

她嫁给个白痴太子,轻而易举地操控了丈夫,不久执掌朝政大权,滥杀无辜,诛灭异己。

她生性悍妒,曾亲手用大戟剖开怀孕宫女的肚子,导致宫女当场惨死,一尸两命。

她又喜好男色,曾派人到民间广觅美貌男子寻欢作乐,待快活够了,就把这些男子统统处死,以免走漏风声。

由于她的胡作非为,西晋势渐衰微,终致八王之乱,将一个建立不到半世纪的崭新王朝拖入膏肓。

丑不是我的错

贾南风出生那天,天正下雨。

后来,很多人说这是老天在为自己的罪过流泪,因为它本不该让这个母夜叉降临到世上。

可是当时贾南风的父母并不这样想,他们很高兴,张灯结彩,为这个刚刚降世的孩子庆贺了一番,尽管她不是他们朝思暮想的男孩。

几十年后的今天,贾南风却对女人这个身份心满意足。这也是一个雨天,她正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数着窗外从屋檐上一点一滴坠下的雨水。

这样的雨天正被很多人所咒骂——咒骂着这个雨天的无所事事,可能也咒骂着在这样的雨天出生的某个女婴。可是贾南风知道,雨天也会被一些人所喜欢,比如她自己。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一个女人也会喜欢,那就是正被关在金墉城里的杨太后——刚才就有人报告说,杨太后正爬到窗口,探出头喝屋檐上滴下的水充饥。

也是,一个人如果七天没有吃东西,别说是雨水,连尿都会喝。贾南风静静地看着窗外,忽然觉得那雨水叮咚的声音很好听。这会儿又有人在门外报告:“皇后,杨太后死了,活活饿死了。”

贾南风怔了怔,有点怅然若失,她隐约觉得游戏就这样结束似乎有点早了。“快叫太医去看看。”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那个女人虽然贵为太后,却被贾南风关在金墉城—那座原本为废贾南风而建的冷宫里—活活饿死。

也罢,眼中钉永远消失了,总归是好事一桩。贾南风很满意地笑了起来,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笑起来并不好看,声音也不好听,可是遇到开心的事情,总应该大声笑出来才好。贾南风时常和奴才们这么说,并且总是以身作则。

贾南风的确是如此喜欢这样的雨天。

从贾南风有记忆开始,她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当然,打从她的男人当上皇帝之后,贾南风也有了另外一个更加醒目的称呼:惠贾皇后。

虽然生逢乱世,贾南风却是幸运的,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就过着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还是不甘心。

贾南风不甘心的事情很多,十之八九都与她的相貌有关。她的身材又短又粗,面目青里发黑,鼻孔朝天,脸上还有一块眼睛那么大的黑痔。其实看见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她都能大致想出自己的模样,可令她心中隐隐作痛的是妹妹贾午——同父同母的孩子,怎么样子竟是天差地别?妹妹小她四岁,生得却是娇小而美貌,皮肤白得像午后柔柔的太阳光。父母看妹妹的眼神,仿佛也跟看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每次想到这,贾南风就会拿着刀疯狂地去砍自家后花园里栽种的奇花异草。

贾南风讨厌那些美丽的东西,非常讨厌,如果可能,她甚至想把世界上所有美丽的东西全都像这里的花草一样剁个稀烂。

贾南风深深记得十五岁时的一个下午,她整整在后花园拔了一下午的花草,还差点将上来劝阻的一个家丁给砍死。因为那天有客人来,对父亲贾充说起皇上为长子招亲的事情,而全家一致认为妹妹贾午是个好人选。她才只有十一岁,贾南风心中呐喊,她才只有十一岁!

贾南风更记得另一个午后,一个道士来到贾家府邸,站在门口观望了很久,临走的时候口中一直念念有词,说这府里会有人坐拥天下。当时父亲贾充一直认为自己只有人臣之心,那么坐拥天下之人一定是指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会有一个当上皇后,不能南面称王,能坐在天子旁边,也算是坐拥天下了吧。

父亲如此分析,全家人都认为说得有理,这点贾南风当然不会有意见。贾南风唯一有意见的是,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那个将来当皇后的人是妹妹贾午,而不是她贾南风。

可是,会当皇后的人绝对不是贾午,而是我!那天那个道士一边说,一边看着我,他从头到尾都在看着我!

然而,贾南风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喊。

贾南风知道自己生了张什么样的脸,第一次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时她就知道。

贾充对于让二女儿贾午去应征太子妃的想法非常满意,有时候他都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绝顶而鼓掌。他虽然官位显赫,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臣子,也曾好几次在宫里被那杨皇后以及赵夫人奚落,如果自己女儿将来当了皇后,那么朝上朝下,他就真的是高枕无忧了。朝中同僚又是怎么夸他女儿的?“贾充之女美貌聪慧,素有才德。”——这话不假,贾午本来就是府中独一无二的明珠。

想到这里,贾充哈哈笑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正在饭席中。当时贾南风就知道,父亲一定又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每次想到高兴的事情就会大笑。

贾充看到别人都停了下来,尴尬地说,全都给我吃!

但是大家都没有动,因为在座的家人都知道,在家里并不是贾充说了算,而是贾充的老婆。

果然,母亲郭槐跳起来揪着他的耳朵说,全都不许吃。

贾南风冷冷地放下筷子,她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看着父亲窝囊的样子,贾南风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鄙夷。“我的男人会是这个样子吗?”她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然后心里直摇头,千万不能是这个样子,不然我在别的女人面前还怎么能抬头。

可是几年之后,贾南风终于发现,原来有个这样懦弱的男人也不算坏事,特别是当那个男人还是当今皇上的时候。

代替妹妹出嫁

不知不觉,父亲贾充已经找了许多人去向皇上说选妃之事,可是皇上却似乎并不应允,朝中有人说皇上有意将卫瓘之女选做太子妃,这个消息让贾充心急如焚。

很多次,贾南风都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水塘里的鱼,看着看着,就命人把里面的鱼全给捞出来抛在地上,看着它们活活干死。父亲一定在烦恼了,父亲是怎样一个男人,贾南风最为清楚,他从来不敢对着母亲发火,烦恼之时,唯有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家里池塘里的鱼,为此几乎每月都要换一次,当然,仆人也是。

有几次,贾午不忍,上去对父亲说:“爹,你不开心,与这些鱼何干?”

父亲就摸着快掉光头发的脑袋咆哮:“何干?何干?还不是为你入宫之事?”

贾午就哭道:“我根本不想入宫!不想嫁给那个白痴太子!”

父亲上来就给了贾午一个嘴巴:“你,你这是死罪!快给我滚回去!”

贾南风看着妹妹捂着脸跑回房间,心里忽然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贾南风才不会和妹妹一样傻,在这个时候去顶撞父亲。尽管在听到父亲说这一切全是为了贾午的入宫之事时,贾南风心里很酸。

但贾南风依然不声不响地在父亲面前砍着院子里的花,砍累了的时候,就走到父亲面前,递过那把刀:“爹,给你。”然后她看着父亲在那一刀一刀地剁着那些原本就快要干死的鱼。发泄原来是很必要的事情……

贾南风只是不明白,一向沉稳的父亲,为什么在这次择太子妃的事情上如此焦虑。她隐约觉得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果然,不几日,皇上就下昭要贾充任车骑将军率军西征。

贾南风当然知道,以父亲的本事,这次西征不是焦虑的原因,相反肯定又可以成为大立军功的机会——跑出个三五百里,然后驻扎几日,随便砍一些难民的人头班师回朝,就可以说是大战而捷了。这样的事情,贾南风早已听闻过多次,每次听完都只是笑笑。有一次笑得过于大声,还引来了父亲的训斥,贾南风就无所顾忌地白了父亲一眼。父亲不过是一样的脓包!

不过贾南风当然不会这么说。她只是看着父亲在那焦虑地准备着西征的事情,不声不响。

贾午却哭哭啼啼地说:“爹,你可要小心。”

贾充气呼呼地说:“小心,小心个头,我担心的是你,是你的太子妃之位。我这次西征,分明是任恺小儿在那使计,要在这时刻支开我。”

贾午红着眼说:“女儿并不在乎那什么太子妃之位,女儿只想爹爹早日凯旋。”

贾充张开手想打贾午,但是看到妻子郭槐这时正从远处走来,就打住了,只是心里嘶喊了许多声:“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在乎啊!”

贾南风这个时候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她只是冷哼了一声,依然默默地在那“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

这时候母亲郭槐招呼贾南风说:“南风,过来,一起送送你爹吧。”

贾南风这才起身,一镰刀,狠狠地扎进泥里。她原本是想一刀砍断那株母亲最喜欢的牡丹的,但是这时候自己不应该显露出那种焦躁的心情,所以在砍下去的时候,把手偏了一点点。

贾南风走到母亲身边,看了父亲一眼,就低下头,拉住妹妹贾午的手静静地站着。

郭槐对贾充说:“你今日便要起身,听说这几日会降大雪,西边边境会非常寒冷,可要注意了。”然后她吩咐贾南风去拿几件厚点的衣裳,贾南风却一动没动。

郭槐有点生气:“南风,怎么不去给你爹备几件厚衣裳?”

贾南风说:“既然要降大雪,只怕这几件单衣已经足够。”

听到贾南风的话,贾充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他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又黑又矮,脸上还长着一颗大黑痣的女儿。他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这个女儿,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是兴奋,又是一种莫名恐惧。

果然,几日后,西征的贾充就因为大雪堵塞道路而奉旨回朝了。

贾充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自己的学生荀勖,荀勖说:“太子妃之事尚无定论,大人现在还有机会。”

贾充忙问:“什么机会?”

荀勖说:“皇上那里是许意于卫瓘之女,但是杨皇后和赵夫人却未必那么想……”

贾充道:“你是说……”

荀勖说:“不错,大人可以速速准备一些金银珠宝,由学生转交于赵夫人和杨皇后。赵夫人与卫老头本有间隙,如此一来,赵夫人必会推举大人千金。至于杨皇后,本次择妃本就由她负责,如果杨皇后能够在皇上面前为大人千金多多美言,再加上皇上目前最宠信的赵夫人的枕边语,大事可成。”

贾充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不多的头发更加稀少了。他摸了摸有些发亮的头皮,道:“事不宜迟!”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脑中会闪过女儿贾南风的冷峻面孔来。

父亲贾充能够回来这是贾南风意料之中的事,这场大雪,下得可真是时候。

坐在自己房中,贾南风冷眼看着妹妹贾午在外面玩着雪。“妹,外面冷,别玩得太疯了。”贾午说“嗯”,却反而叫来了几个仆人一起玩起雪仗来。贾南风对这样无聊的游戏实在没有兴趣,她打了个哈欠,把目光转回了屋里。

贾南风觉得自己的房间布置得比贾午的漂亮,而她本人更比贾午聪明,比贾午能干,可是为什么同样的父母,给了贾午白皙的皮肤,娇媚的脸庞,却给了贾南风这样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贾南风觉得喉咙里忽然泛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几乎要从嘴里冲出来。她忍不住叫道:“去死,去死,去死!”

……

再说这边荀勖的计策果然产生了作用,赵夫人看见贾充送给她的那些奇珍异宝,笑开了花。—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在择太子妃这个问题上,贾充就是她的朋友。这次如果不能将贾充的女儿扶上太子妃之位,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卫瓘老头的女儿当太子妃了。卫瓘一直视赵夫人为祸国红颜,所以当看到荀勖带着一堆礼物过来的时候,赵夫人就已经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了。

而这时候,杨皇后则陷入了众大臣的轮番攻势,众人——除了贾充本人之外——几乎所有大臣都在那说贾充之女如何美貌贤德,如何聪慧过人。

杨皇后问:“贾卿,真有如此女儿?”

贾充还没说话,荀勖已经站出来说:“贾公四女贾午,冰雪聪明,容貌姣好;三女容貌虽有不及,但才德却更在次女之上。”

贾充忙说:“哪里哪里。”

杨皇后见众人都这么说,而贾充又如此谦恭,自然信以为真,寻思过后,也觉得贾充毕竟是自己心腹,其女做太子妃,必然可以帮助自己的傻儿子顺利继承皇位。于是杨皇后和赵夫人都开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武帝面前说贾午的好话。武帝架不住左右枕边的攻势,最后终于决定,立贾午为太子妃。

贾午被纳为太子妃的消息,贾南风是在迎娶那天才知道的。贾充认为事情宜快不宜慢,杨皇后和赵夫人也显然都害怕夜长梦多,所以武帝刚答应此事,她们马上就逼着他下昭迎娶贾午进宫。

贾南风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咬了咬牙。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嘴巴里发出的响声,知道和刀在骨头上摩挲的声音差不多。可是她马上在脸上堆出了笑容,拉住刚从门口回来的妹妹贾午说:“妹妹,恭喜你。”

贾午听到这话,迟疑了下,然后沉吟道:“什么?”

贾南风说:“皇上派人来迎娶你了,你要做太子妃了。”

贾午开始坐立不安。

贾南风轻轻地抓着贾午的手说:“妹,虽然那个太子脑子不好使……”

贾午哭丧着脸:“姐,你是说皇太子白痴,是白痴吗?”贾南风点点头,知道没有必要再说其他的了。看着贾午在那里犹豫,贾南风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同情的感觉。

贾午被带进屋里,梳妆打扮去了。贾南风知道妹妹即将穿上出嫁的礼服,可是贾午久久没有出来。外面迎亲的人早就在催贾午上轿了。这时却有人急匆匆从贾午房中跑出来,对贾充说了些什么。贾充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过了一会儿贾南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白痴太子今年也只有十二岁,这娶亲本是一宗赶鸭子上架的政治买卖。贾午十一岁,也算是门当户对年纪相仿,可做礼服的裁缝似乎忘了这一点。贾午这个瘦骨伶仃的小丫头,用尽办法也撑不起那件过于肥大的礼服,现在连门也出不去。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贾充一边跺脚一边左顾右盼,最后,那双藏着心思的眼睛停在了贾南风身上。如果是她呢?贾充想,她虽然也矮,可是至少圆润。至于相貌嘛……丑是丑了些,可是她“才德却更在次女之上”。大臣们的美言,并非无据可依的,贾充想起前些日子贾南风对于天降大雪不必添衣的高妙看法,那种欣喜又敬畏的复杂感情再次爬上心头。也许……

贾南风扭头,正对上了父亲的眼光。她确定自己读懂了他的想法。她心中呐喊:我早知道是我,我早知道是我!

贾午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穿的还是之前那一身衣服。她拉住姐姐的手。“姐姐,你代替我入宫吧。姐姐,你代替我入宫吧。”

贾南风愣愣地看着贾午,心中是一股熟悉的酸味。代替,代替,代替……最后,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轿子里的,果然是贾南风。

扶起一个白痴太子

走过一整套烦琐的程序之后,贾南风嫁入皇家。

贾南风终于成为了太子妃。这应当是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一个名分。可是贾南风嫁的是一个白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行男女之事,就比如晚上在床上之时,太子司马衷就只知道呼呼大睡,别说摸贾南风一摸,甚至连抱她一抱的想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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