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乎乎的镜子
傻乎乎的镜子,有啥说啥,只懂得客观报道。
不像摄影机,知道加亮,知道嫁接,知道遮挡。
就算不想说假话时,也可以选择性失明。
傻乎乎的镜子,完全不懂得这一套。
只知道真实是它的生命,是它立世与立命的根本。
噩梦终于到来了,一个被它如实曝光的家伙,对它实施了毁灭性报复。
名副其实地粉身碎骨了。
傻乎乎的镜子,仍然坚定着它的品性。
有多少碎片,就有多少双眼睛。
照样而且不知加多少倍地,照出了那些人——
丑恶的嘴脸。
手电筒的信念
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因此它遭到了批判。
它站在黑暗中,照亮了别人的道路。
而把黑暗留给了自己。
行为太超前了,太与众不同了。好得让人难以相信。
难以相信的事,总是值得怀疑的。至少动机值得怀疑。
世界上还有毫不利已,专门为人的人吗?
即使书本上有过,现实中也很难找到了。
得到称赞的,至多也只有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的人了。
再完美的鸡蛋,总也可以挑到骨头的。
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它不找自己的缺点,没有自知之明。
就连同病相怜的蜡烛,也会忍不住流下委屈的眼泪。
可是特立独行的手电筒,抱紧了自己的信念。
在黑暗中,依然拚尽全力,给别人以光明。
电梯的自由
虽说是能上能下,还不是把在人家手里?
可让你高入云端,也可让你跌落地底。负一层,负二层……
如果听话,才有被控制的自由。
一不听话,就得吊在半空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算是庞然大物了。
命运,却让别人一只手指操纵。
用着的与不用的
一套红木沙发,来到主人家二十年了。
天天与它亲密接触,厮磨在一起。
主人越来越旧。
它却二十年如一日。
一点没旧,似乎越来越有精神。
一册英语课本,主人考职称时用来补课。
二十年了,一直没翻过。
应该还是新的吧?
再次见到时,它比主人还旧。
老得灰尘满面。
不同的阳光
说起来,太阳对万时万地万物是公平相待的。
阳光之下,一律平等,
不过,会有云的遮掩,树的遮盖,楼的遮蔽,伞的遮挡。
会有大大小小的阴影、阴霾、阴雨。
更有黑夜的阴暗。
更有欺瞒、诈骗、垄断、掠夺、霸占及各种各样的巧取豪夺。
阳光从天上洒下来,应是不偏不倚的。
可是,万时万地万物得到的,就不一样。
采石场一角
这些石头住在山中,哪都不想去。
同山风与流水合成了岁月。
同大树与小草组成了风景。
可是,谁能抵得住一张拆迁令?
你不搬,就用铁锤打,就用钢钎撬。
顽固不化的,统统用雷鸣闪电,
炸你个粉身碎骨。
谁管你头破血流?谁管你泣吟哭诉?
谁管你多美的形态,多长的历史?
据说,大卡车将把它们运去光荣的使命。
无论愿意不愿意,都要服从——
热火朝天。
沉默的石头
不要以为石头就等于沉默。
其实,它把风声、水声、脚步声全都看在眼里。
不动声息录进了心中的密纹。
要么就缄口千年。
也会有不得不说的时候。
没有任何先兆,却爆发出——
惊天动地的秘密。
房子问题
蜗牛随便到哪里,都不愁没有房子住。
房子就背在它的背上。无论迁到何处,都可就地安家。
蜜蜂也有自己的房子。
尽管是集体宿舍,毕竟算有房一族。
还不占用土地。
寄居蟹要到沿海城市打工,迟迟下不了决心。
租房太贵,还随时涨价。
买房更不现实。不是本地户口,贷不了款。
关于李纲,关于东山岭
许多盼望东山再起的人,在东山岭的李纲庙烧香。
传说880多年前,流放海南的李纲,就是在此东山再起的。
甚至这座东山岭,也有人说是这条众所周知的成语的出处。
想当年,这位坚持抗金的宋朝宰相,一贬再贬,竟被流放到万安军。
不过几经辗转到琼州时,命运已得到逆转。过海第三天,就幸运地传来了赦免令。
他到没到过万安军?登没登上东山岭?看来有很大疑问。
史册上未见记载。文采斐然的他,也没留下有关的诗文。
其实,这座海南的东山,不是南朝的那座东山。
还得再上溯700多年,谢安高卧的地点,才是那条成语的起源。
许多盼望东山再起的人,在东山岭的李纲庙烧香。
所有倒霉的人,都祈望在此转运。
更多未起的人,参拜或围观,也在暗求好运。
没有谁去搬运历史,没有谁去跟传说抬杠。
有追求,有期盼,总是好的。
但愿阴云终被阳光驱散,但愿暗示总能带来力量。
也许,当年的李纲,也得益于这样的信念。
鲎时代的爱情
鲎生活在我家乡的海湾,却没有大海般开放的习性。
一对对双宿双游,像秤与砣相依为命。
雄鲎不雄,瘦小的它整天伏在肥婆的背上,统一行动。
无论去谋生,去游玩,去长途旅行,都形影不离。
公的不寻花问柳,母的不见异思迁,坚守着4亿年忠贞不渝的传统。
万一遭遇袭击,一只束手被擒,另一只决不临阵脱逃。
宁可一起落网,也会不离不弃。
小时候,大人们骂我们弱智,就说“笨得像鲎一样”。
长大后我们才懂得,其实那是鲎的美德,它们堪称“海底鸳鸯”。
可惜由于环境污染与人类偷捕,鲎成了濒危物种。
可爱的鲎越来越少了。
鲎时代的爱情正在消失,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大雨冲刷的大街
一场大雨,把大街冲洗得干干净净。
把斑马线的灰底白条冲洗得更加清醒。
冲走了大雨到来之前,闪电一般划破长空的一声尖叫。
冲走了曾与灰底白条混为一谈的一滩鲜红。
冲走了受难者的身影及围观的一圈怜悯与叹惜。
连那辆横行霸道的肇事车作恶及逃逸的的痕迹,也一起冲得无踪无影了。
一场大雨过后,大街恢复了平静。
一切都过去了。横冲直撞的车流,照样骑在斑马线上擦肩而过。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有目击了这一幕的行道树,默默肃立。
叶子上盛不住的泪水,不断地,滴落下来。
早茶,暂离时间的生活
真的就想一直坐在这里。
一直坐在早茶馆的包厢里,坐在几位老友的闲适里。
同茶水说话,同点心说话。或者不说话。
那些沸腾过后的茶叶,躺在平静里。
那些精心过的点心,拒绝了咸、酸、苦,辣,只留下香与甜。
就这样坐着,坐在没有时间的生活里。
真的就想一直坐在这里。
不想回到大街你追我赶的脚步,及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去。
甚至不想走出包厢门外,茶座大厅的热腾腾、闹哄哄中去。
泡在茶中,以一道门与世界隔绝。
与生活,与时间隔绝。
时近中午,服务员小姐用礼貌告知:早茶要收市了。
真的就想一直坐在这里。不想回去。
但,不管想不想,总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