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旭
1、一个阳光灿烂的东坡。
一个海阔天空、心旷神怡的东坡。
一个忘记了“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忘记了秋夜漏雨不得不把床东移西移,而只知月下漫步,乡间采药,下棋唱和,同山野村夫交谈,同老妪春梦婆说笑的东坡。
一个头戴笠帽、身披蓑衣、脚拖木屐,在雨天淌水溅泥的东坡。
一个用椰子壳做出东坡帽,又开创了东坡肘子、东坡芋魁品牌的东坡。
一个载酒问字、开堂讲学,将一个文化不毛之地转换成才俊辈出之乡的东坡。
一个谪居三年写出127首诗、4阕词与182篇文的东坡。
一个吟诵着“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余生欲老海南村”,“海南万里真吾乡”的东坡。
一个被李放琼剧过,被王春煜等注释过,被刘运良百幅彩墨过的东坡。
一个在海口苏公祠,在儋州东坡书院,屹立为师、为神的东坡呀!
2、那个62岁流放琼岛,在雷州半岛与弟弟子由分别时,悲叹“此生当安归,四顾真途穷”的东坡呢?
那个天低云暗、白浪滔滔、孤帆远影中形影相吊的东坡呢?
那个致友人书“某垂老投荒,无复生之望,贻与长子迈决,已处置后事矣”的东坡呢?
怎么不见了!
是什么?
让他丢掉了生死未卜、万念俱灰的恐慌?
让他一如既往地豁达、豪放、随遇而安?
3、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一个孤悬海外,远离京都,“鸟飞犹用半年程”,而风光奇丽、空气清新的地方。
一个蛮荒愚蒙之岛,而又民风淳朴的地方。
一个齐心协力帮他盖起茅屋桄榔庵的地方。
一个汉黎聚居,敬仰又照顾他的地方。
一个给予他很多,他又回馈了很多的地方。
一个成了他自我救赎的外因,让他放飞心灵与灵感的地方。
一个令他感叹“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地方呀!
这座小城,叫做儋州。
这座宝岛,就是海南!
读苏东坡《和陶拟古九首之五》
我总在想,苏东坡为什么写冼夫人?
这是最早歌吟冼夫人的诗。又肯定不是第一首赞颂冼夫人的诗。
这么一个巾帼英雄第一人,从隋到宋500多年,怎么会没有诗人去写?
《隋书》有载,《北史》有载,《资治通鉴》有载,怎会诗无载呢?
不是没有诗人写,不过只有苏诗流传而已。
我总在想,苏东坡为什么写冼夫人?
唐宋的大诗人,为什么没有写?
李白没写,杜甫没写,白居易没写。当然后来的辛弃疾、李清照也没写。
他们没到过岭南呀,没到过粤西、桂东、海南的冼庙。
更没有到过儋州中和的宁济庙。
我总在想,苏东坡为什么写冼夫人?
同“冯冼古烈妇”的丰功伟绩有关。
同他流放到海南的遭遇,同他对海南的了解有关。
同他与海南人一样,对冼夫人的景仰有关。
才同“我欲作铭志”,“我欲一访之”,“歌此送迎诗”有关呀。
我总在想,一首诗为什么会超越时空?
《和陶拟古九首之五》似在回答:
同诗人有关,同击中他心灵的事物有关,
同他与之相通的千千万万读者——
有关。
挑担卖果的老妇
一挑岭南佳果,随一根扁担在僻街小巷晃荡。
躲过了城管的追赶,却躲不过大雨的追赶。
劈头盖脸的大雨淋下,让她额头的沟渠水流丰盈。
彩色缤纷的草莓、龙眼、木瓜与剖开的菠萝蜜的脸上,也挂着斑斑泪痕。
蹲在人家的屋檐下,惊魂稍定,就向同在檐下躲雨的路人,不失时机地推销。
价格很便宜,也不易打动那些冷淡的心。
也许出于同情,终于有人愿意向她的小本经营,投资了几块钱。
在雨幕下,在计价还价中,她习惯成自然地,完成了一次短斤少两。
【创作笔记】避免简单更近真实
这是我近日一首写人物的散文诗。题目很一般,所写的人与事也很平常,甚至平淡。但我想写出一点新的东西。
写的是我们生活中一个很熟悉的人物。诗中写到的景象与细节,挑担老妇,沿街叫卖,城管驱赶,大雨淋漓,拉扯推销,短斤少两,也为人们所常见。
她的辛勤令人尊重,她的艰难令人同情,她的夹杂欺骗的小聪明又令人恼恨。
这样的人物与场景,在诗与散文诗作品中,早就出现过了。不过我们往往读到的,是一个在艰难困苦的挣扎中倔强或无奈的形象,其中也有一些令人感动与感慨的篇章。或许是另一种情况,写及短斤少两而让人愤慨的情节。我觉得这样只写到了一个侧面,把复杂的人物与事情简单化了。我想把这不同有侧面,如实地写到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物中来。
社会是复杂的,人及人性也是复杂的。我想把这种复杂性,也能在一首简短的散文诗中得到表达。事实上,我是先想到了诗的尾句,才决定写这首散文诗的。先有了尾句,才回过头来描述前面那些熟悉又平淡的场面。如果没有这个尾句,我也就没有必要写了。
人们常说写作要与众不同,也要与己不同。实际上就是要让熟悉的事情陌生化,在平常的事件中写出新鲜感。这就不应把写作的素材简单化处理。
在这首诗里,我写了我的主人公的可敬、可爱、可怜,同时也写了她的可气,让这个人物多侧面、立体化,而仍不失为一个可爱的人物形象。这样,也许能使人物形象更饱满,更接近实际,也更接近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
甚至这首散文诗的题目《挑担卖果的老妇》,我也不加修饰,让它保持生活的“原生态”,目的也是让它更接近现实。如果能让读者在平淡的诗行中读出一些不平淡的滋味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然,如读不出,不是你的眼力问题,而是我的笔力问题,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