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想到它是处在这样一个古朴雅致、清幽洁净的庭院里。
古色古香的大门上方镶嵌着几个金黄的大字“趵突泉”,十分苍劲有力富有立体感,我游园的兴致在即将进入园内时舒展开来。
果真如此,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木质的长廊迂回曲折,清亮的溪水顺着石阶路潺潺地流动,偶遇旁边几块小石板地势低矮,它就顽皮地跳跃过去,又流成了一条小溪,一路叮叮当当地往前行。
我也随着往前走,在一个稍宽敞的地儿,它们聚成了一个清浅的小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一片亮光,暖暖的,柔柔的。一群金色的鱼儿游过来,这片亮光便被打碎了,碎钻般的粒粒滚动着。很适宜的,柳枝儿在水面随风摇曳,我捡了一块突出的石板坐了下来,眯眼看这充满暖色调的景致,甚是惬意。
转个弯,小溪像在瞬间长大了,变成了一条小河流,水深了,绿了,前行的脚步缓慢了,它沉稳了许多。突然地,我看到了水底有一些更深颜色的影子,定睛一看,竟是一丛丛水草,长长的,绿绿的,随着水流摇摆着身子,如身段妙曼的女子在柔柔地舞着。耳边,传来了同事们情不自禁地声音: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几处楼阁就那样随意散落在庭院的角落里,青的砖,绿的瓦,红的圆柱,绣花的小轩窗,古色的格调,遇上金色的暖阳,古典中带着闲适,幽静中带着欢欣。背靠一棵古柳树,我忍不住幻想手持一块绣布,或是握一卷古书,坐在阁楼之上,用一个下午的光阴,刺一幅“暗香疏影”图,再吟诵几句切合心境的词句,该是何等优雅舒适呵。
没有想到在这些古典楼阁之中有一处竟是易安居士的祠堂。
踏进门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厚的书卷味道,墙上挂着几卷长画,或是山水,或是仕女图,旁边都用小篆写着一首诗或一阕词。大厅的左侧是一道有着黑漆边沿的黄色屏风,一位身穿粉红长衫的侍女手捧砚台站立旁边随时听候差遣,——赵明诚坐在书台前,面前是摊开的一卷纸张,他手持墨笔,眼望着他那美丽智慧的妻,似乎是在询问什么,是那一阕词该怎么接下去吧,而女词人正侧头寻思佳句,也许那一句堪称人工天巧,可谓绝唱的“绿肥红瘦”正是此刻诞生出来的罢?
雕像如此栩栩如生,我疑是自己误入时光隧道来到了居士的窗外,听听,赵明诚正在说道:“我就喜欢你那些‘惊起一滩鸥鸳’,‘月移花影约重来’一类句子,仿佛不经意为之,可是我苦苦寻思,却总也想不到,道不出。若刻意斧凿,反倒弄巧成拙。”李清照说道:“我幼年弄笔之初,常听父亲说:‘文不可苟作,诚不着焉,则不能工。’言为心声呐”。
窗外已是秋风瑟瑟,桂子飘香,我轻念那阙《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覃秋,轻解罗衫,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子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遇上这样的才女,遇上这样的佳词,难怪赵明诚还未动身前往泰山,心中却早已计算归期了。
在这个秋日的下午,我徘徊在词人的窗棂底下,忘了时间,忘了归程。日移花影动,我忽然惊觉自己经离群了,同来的那些同事们已无踪影,我慌忙奔走寻找。可前后的院落亭台里只听得见我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哪还有半点声响?
走在到处都是曲折蜿蜒的石子铺成的庭院里,我有点迷惑了,哪一处才是出口?哪一段是实哪一段是幻想?或者哪一个我才是真实的呢?
不管怎样,我想,我要的感觉已经在这个古旧的院落找到了。在我的脚边足下,有水有韵;在我的头顶空中,有诗有画;在我的手边心底,有情有梦。这一副美丽的画卷在古琴的音乐、在缤纷的花影、在暖暖的秋阳下,缓缓地卷开,又收拢。
山水悠悠情
——从化之游随感
桃花谢了,油菜花开了;太阳西斜了,山更静了,一切都涂上了一层色彩。春,只有在山水间才可以如此淋漓尽致地发泄它的妩媚。墨里带着微微靛绿,绿得如此深,深得像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我们一行十来人便在这个梦里徜徉。
在山道上行走,目之所极,都是澄碧的山色,看得见空气在透明的流动。云就在山上,飞飞飞……啁啾的鸟鸣却隐藏在山的背后,似遥远的呼唤,我们不得不随着这声音走进去。
走进青山绿水。风始终温柔地吹着,阳光却像一个顽童,躲在云层的背后,时隐时现。走一段山路转个弯,它会突然出现,柔和的光亮铺洒过来,带着一种神秘的喜悦,一种细微的感动。温暖便在脚下流淌。
流淌着的还有这潺潺的溪,从水草间穿行,从零碎的石块上跳跃而下,溅起微小的白色水花,给木质的栈道绕上一道清亮的花边。我轻轻走在“吱吱”作响的木道上,生怕踩坏这宛如通往记忆之城的道路,怕它突然中断,阻隔我走向它的尽头,那里有着一个幽古神秘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两棵向着苍穹无限伸展枝丫的榕树,站在溪流的两端,他们两两相望。不,是两相拥抱!那越过溪水上空纠缠在一起的枝丫,是你们数百年来不断长成的情丝吗?风吹霜打,日晒雨淋……不曾阻断。
“死生契阔,执子之手”面对世间沧桑,你们终究是走到一起了,依靠、亲昵、环绕!一个绝美的姿势,一段婉约美丽的情,一份缠绵叮咛的爱,一首绵延千古的绝唱!
走过一片山脚,一池春水乍然出现。那是一片变了颜色的绿,却依然是绿,绿得那么空灵。风簇拥过来,皱了池面,皱了春之影。那位身披白纱的女子,你是下凡寻找遗失纱巾的仙女?还是误入这水塘深处忘却归路的采莲女?
这池皱眉的春水,这安静的白衣女子,你是从历史中溜出来的一阙宋词吧?那么脆、那么弱、那么忧伤、那么美!在这刹那间,我怀疑自己曾经到过这里,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这宿命般的熟悉感,原来,你曾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我的诗里,是它们引领我把你追寻,追寻我前世的梦,今生的缘。
我们安静地站着,站在这一片寂静当中,看这世间最纯美的景,心中带有微痛,因而颤抖。可是,在你的面前,在你雍容大度的境遇里,我将如何安放我这渺小的感动呢?在清风中挥挥衣袖独舞一曲?或是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请原谅我们,原谅我们这群俗气的游客吧,原谅我们用相机的闪动惊扰了你的安宁。在这云水之中留下自己的剪影,这是我们在茫然之中找到的唯一的安慰。
在虚无缥缈之间的山色中走过去,一丛粉红明亮的杜鹃花开放在一片小山坡上,点亮这泼墨的山水画的一角。我的眼睛分明疼痛起来,这是我故乡的花啊,你怎么也追随到这儿来了?在这千里之外的山间,我的乡愁便因你而忧郁起来。似乎听到杜鹃隐在山的那边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