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佳奇那天临走时,对司仪说:你给我留心一点司玲,我不放心她。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你说过没有?司仪好言好语宽慰了一番,心里却酸酸的。
龚佳奇落寞地回了双溪镇。司仪心中纳闷,对罗舜说:姐夫一向不讲司玲什么话。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司玲也怪怪的,一个人在城里很少回双溪,却也很少同我们联系。
罗舜听后想了想说:也许——他没说下去,迟疑地看着司仪。
司仪意识到什么,大声说:你晓得就尽管说,何必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
我听住枚瑰园的大胡子说过:司玲有一次送一个外地男人走,那样子好象不是一般关系。
司仪听了沉吟半天,说:我把司玲找来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罗舜说:你别多嘴!现在这个社会哪还管这些浪漫故事风流佳话。
她是我姐姐,你可以不管我不能不问。司仪一脸不高兴。
好吧,随你,反正我不插嘴。罗舜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司仪拿起电话,正要拨号,又放下了,心想:这事直接问也不好,不如请她有空来吃饭,乘机探问一下。打通了司玲的手机,便问:姐姐,这几天有空吗?有空就来玩玩。
打牌吗?那头司玲问,我现在很想打牌,烦得很。
打牌也可以,那得等星期天。
那就星期天吧,把洪叶请上。司玲说。
星期天上午十点,司玲司仪龚晓洪叶围在桌边,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摸牌出牌。司仪心中装着事,心不在焉,老是把牌出错,嘴里喊着“八万”,打出去的却是“八索”。司玲见状,便笑她: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与罗舜闹矛盾了?
怎么会呢?如果世界上还剩一对模范夫妻,我想那该是我们了。司仪笑着说:洪叶你说是不是?
洪叶办了离婚手续不久,心情仍很凄然,说话不多。是司仪一再邀请才赴约的,司仪在电话里说:你一个人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怎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呀?于是她便来了。司仪是她最好的女伴,她总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这时听了司仪问自己,赶忙说:怎么不是?我一直这么认为。罗舜可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男人,人长得那么帅,却从不沾花惹草。
司玲说:船好要桨好,一好要两好。我妹妹也是没得说的。男人看不住,那是女人自己没本事。龚晓,你说对不对?
龚晓心中本就窝着一肚子不能与人言的秘密,自己也无法说清,这下听司玲这么问,只得随口说:哦,我可没考虑过这些事。
嗯,我忘了你只考虑国家大事,没工夫管这些个人问题。但你也要多长个心眼。冯大力可不是吃素的。这个时代,有权有钱的男人最难过的就是美人关!司玲一副长嫂的口吻。
龚晓听了淡然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这完全靠各人自觉。我相信我家大力不会,就象我哥那样,你又管了他多少?
你哥不比冯大力。冯大力那种男人对女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司玲有些不高兴她提起龚佳奇来,又补充司道:没有哪个男人不喜爱年轻漂亮的女人,追求新鲜是每个人的本能,女人也一样。有些人是有那个色心没那个色胆。又转头问洪叶。洪叶,你说是不?
洪叶觉得司玲还是那个老毛病,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不明明挑我的短吗?
其实司玲还真不知她的那风流韵事。司仪罗舜这方面守口守得紧,对别人的私事从不多说不多问。司玲近期只顾自己的内心感受,哪管得了别人,只是那个竹筒子倒蚕豆——直来直去的性格,没注意到各人今天的脸色与一年前大不一样。
司仪说:姐姐,你不要以为姐夫什么也不懂。他可是喉咙里吞了荧火虫——嘴巴不响,肚里明白。你也该时常回去看看他,别忘了你是他什么人。
嘿!这还要你来教训我?司玲一肚子不高兴,斜了司仪一眼:我对他还差吗?不过,他这人温吞水总叫人没劲。
洪叶说:温吞水好,总是老样子,可靠!
司玲抢着说:那你就嫁给他嘛。话一出口,方觉不妥,正要补充什么,听洪叶说:你怎么这样说话?越来越离谱了!你不喜欢的男人,我就该要吗?
龚晓一听,她们这样放肆地议论自己的大哥,心里冒火,便大声宣布:你们再说,我可就不奉陪了!说着手便啪嗒一声,将一个“八索”重重地拍在桌上,嘴里骂着“鸟(diǎo)毛!”
大家一听全都笑起来:这龚县长也开口说脏话了,你说世上还有好人吗?——“八索”俗称“八毛”,“八”在青云的方言里与“鸟(diǎo)”的含义差不多,大人说小男孩的生殖器都称“八”或“八鸟(diao)”,所以在牌桌上调节气氛时,人们习惯说“八毛”或干脆就叫“扒灰佬”、“鸟(diǎo)毛”之类,男人用得多,女人却很少用这种称呼,尤其自以为身份与素质较高的女人。
晚上散场后,龚晓洪叶先离开,司仪留司玲等一下,说还有些事。司仪说:姐,你买了那一套房子,怎么只顾自己过得自在呀?
司玲不吱声。司仪又说: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张脸。你可不能让爸妈这么大年纪了又为你着急。
司玲说:我干什么啦?怎么总要你来教训我?
我只是提醒你!怕你上当受骗。你这人冲动的时候多。而且不顾后果。司仪沉着脸说。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司玲问。司仪半晌方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司玲考虑了一会儿,说:你是我妹,我也不想瞒你。这些事现在也多呢,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离婚呗。
司仪心一惊:居然还真有其事。她看着司玲等着她说下去。
司玲坦然地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那个丁文。他各方面都比龚佳奇强,只是没学历。这个年代,光有学历有什么用?只要会挣钱,又会享受生活就行。龚佳奇比我大那么多,我跟他在一起,总感觉他是个老头儿,我没有一点激情。
你当初不是那么狂热地“非他不嫁”吗?司仪讥刺了她一句。
司玲说:我当初才多大?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懂爱情吗?那时候只觉得他对我爱护有加,跟他在一起总感到安全又甜美,以为他是大学毕业生什么都懂。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他屁用都没有,高分低能。
你打算怎么办?司仪问。
龚佳奇不能容忍就baibai,能容忍就这么过呗。我这人好说话。司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姐,你怎么变得这样了?司仪白了她一眼,如果晓得你今天会这样,当初我们根本不该帮你!我没想到女人有钱也变坏。
这是人的本能!换了你也会这样。如果罗舜也那么窝囊,保准你还比我新潮得快。司玲原想说“风流”,怕会引起司仪更强烈的反感,一时又改口说“新潮”。
看来,我是无法让你改变主意的了。司仪叹惜:人也真是欲壑难填哪!没钱时拼命想法捞钱,有钱时又拼命追求别的享受。一切都尝试过后,又会追求什么呢?又有什么意思呢?当一切无法享受时,那种失落不更大吗?
司玲听着司仪空发感叹,颇觉这个妹妹可敬可怜又可笑,就说:你也是白读了大学,今天象你这样的酸不溜几的女人有几个?你不觉得你太陈旧了么?难道你长这么大,除罗舜外,就没碰上一个令你动心的男人?
司仪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似说给自己听:如果一个人心中装着异性,那么对别的异性就会视而不见的。别的异性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人”,一个同类而已。但她忽而想起夏天明,便又说:当然,并不是说每个人都一样。圣人不多。只是每个人的自控力和道德观念不一样,就会出现不同的处理方式。
别总是跟我讲理论。凭你那书呆子理论生活的人还有多少?从某种角度看,你与龚佳奇一样迂腐!司玲总结道,好了,我没工夫老听你上课,我得回去睡觉了。我明天还得跑上海呢。背起她那真皮小坤包,换了鞋,又回头说:不过,你得为我守口如瓶。能瞒多长时间就瞒多长时间。
司仪没站起来,只冲她的背影喊:煮久的饺子终究会露馅的!到时候你别来找我!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