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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代的生平、主要作品及阶段性特征。《德伯家的苔丝》的情节梗概。苔丝悲剧的社会意义。《德伯家的苔丝》的艺术特点。
生平与创作
19世纪末英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托马斯·哈代（1840-1928）出生在英格兰南部多塞特郡多切斯特一个石匠家庭。哈代16岁时给当地的一个建筑师当学徒，22岁时到伦敦为一个建筑师工作。像任何一个从小地方来到大都市的青年一样，哈代热切地体验忙碌激动的伦敦生活，挤时间阅读各种前卫先进的书籍，如饥似渴地从新思想、新生活中汲取营养。在伦敦时期，他放弃了原有的基督教信仰，这一信仰曾经让他考虑寻求一个圣职。5年后的1867年，哈代回到家乡，继续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开始他第一部长篇小说《一对可怜的夫妇》的写作。1868年，哈代到康沃尔郡一座教堂从事建筑设计方面的工作，在那里与教区长的养女爱玛相识并相爱。他的小说《非常手段》出版于1871年，1872年出版了《绿荫下》，1873年出版了《一双蓝眼睛》，1874年出版了《远离尘嚣》。最后一部小说的成功，使他决定放弃建筑行业，专事写作，并与爱玛结婚。但这婚姻不久就产生了裂痕。1887年，哈代搬到多切斯特附近自己设计的住宅马克斯门居住。此时的哈代已经享有了盛誉，但各种攻击也接踵而至，例如说他是悲观主义者，说他不道德。这种攻击在1891年《德伯家的苔丝》和1895年《无名的裘德》出版时达到高潮。他因此放弃了小说写作，开始编辑他的第一部诗集《威塞克斯诗集》，该诗集于1898年出版。而后，一直到1928年的《冬日寄语》，其间一共出版了8卷诗集，共900多首诗，此外还创作了大型史诗剧《列王》。1912年爱玛去世，过了两年，哈代与自己的秘书结婚。晚年，各种荣誉接踵而至：他获得了牛津和剑桥的荣誉学位、皇家文学学会的荣誉奖项等，连威尔士王子也亲来拜访。他去世后，遗体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
哈代把自己的小说题材划分为“罗曼史与幻想”、“爱情与阴谋”及“性格与环境”三大类，其中，以“性格与环境”类小说成就最高。因这一类作品的情节都发生在哈代设定的“威塞克斯”地区，故又被称为“威塞克斯小说”。威塞克斯小说主要包括：《绿荫下》（1872）、《远离尘嚣》（1874）、《还乡》（1878）、《卡斯特桥市长》（1885）、《林地居民》（1887）、《德伯家的苔丝》（1891）、《无名的裘德》（1895）等。
哈代本质上是一个乡土作家，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家乡度过。他以自己家乡多塞特郡及周边地区的历史、风俗、自然环境为原型，创造了一个被他称为“威塞克斯”的地区，他笔下的人物活动于其间，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实际上，作品中的“威塞克斯”并不完全出于虚构。它本来是一个古地名，历史上是盎格鲁-萨克逊时代英格兰七大王国之一。其领土核心位于现在的汉普郡、多塞特郡、威尔特郡、萨默塞特郡和埃文郡等英格兰南部和西南部区域。在公元8世纪，威塞克斯国王阿尔弗雷德率军队多次击退入侵的丹麦人，被英格兰境内未被丹麦人征服的王国拥戴为大王，在英国历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而威塞克斯的国王后来被拥立为整个英格兰的国王。可见，威塞克斯时代在英国民族形成的关键时期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更早的异教时代，这里还是凯尔特人频繁活动的地区，著名的巨石阵就是凯尔特人祭祀活动的遗存物。可以说，一旦哈代用威塞克斯来命名他的“性格与环境”小说，就使他笔下的乡土与上述悠久的历史联系起来，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同时，威塞克斯也是自然风景异常优美的地区。乡土总是和诗意之美联系在一起的。而形成乡土诗意之美的关键因素，一是封闭、独立的历史，二是自然环境。在哈代的威塞克斯小说中，这两者都具备了。
哈代生活在人类历史从近代向现代转型的关键时期。在新旧世纪交替的时代，历史在发生着巨变。就在他所生活的这片威塞克斯土地上，宗法制乡村生活正在急速解体，代之以机械化、城市化、商品化为主要特征的现代生活。哈代热爱以宗法制为特征的乡土生活，却看到这种生活正受到现代化日甚一日的冲击。新旧生活方式、思想观念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及由此引发的悲剧，在敏感而极富诗人气质的作家思想深处引起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也是在那个时代，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达尔文的进化论、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尼采的非理性主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林林总总的理论、学说，都在广泛传播。尤其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和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对哈代产生了巨大影响。受此影响，哈代理解新旧交替的必然性，然而种种现实的悲剧、对悲剧命运的无从解释和对幸福出路的迷惘，使得他有了一种难以排遣的悲观主义情绪，并从凌驾于宇宙之上的神秘力量中寻求对悲剧命运的解释。他认为有一种“弥漫宇宙的意志”无情地控制和支配着人类的一切，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人类渺小无力，只能听凭冥冥之中命运的摆布，陷入不可避免的悲剧。这种悲观主义和宿命论思想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威塞克斯小说由优雅的田园牧歌风开场，以暗淡绝望的悲剧结束，正是哈代上述认识和思想的深刻体现。
长篇小说《绿荫下》是一部带有田园牧歌情调的作品，它揭开了威塞克斯小说的序幕。小说中的搬运工迪克爱上了新来的可爱又任性的女校长范茜。经过一些曲折，范茜拒绝了另外两个追求者（一个是殷实的农夫，另一个是地位较高的牧师），与迪克终成眷属。优雅、轻松、幽默的爱情故事，世外桃源般的乡村自然环境，欢快明朗的基本情调，充分抒发了作者的田园理想以及对宗法制农村的欣赏。
《远离尘嚣》主要讲述的是一个牧羊人盖伯瑞尔和女农场主巴丝谢芭历经曲折，最后圆满收场的爱情故事。但小说中围绕着女农场主巴丝谢芭，还有几条悲惨的爱情辅线：追慕时尚的军官特伊爱着巴丝谢芭的仆人范妮，但在一个致命的误会之后把她抛弃，致使范妮难产而死。特伊同时还俘获了巴丝谢芭的心，并娶了她，然而婚后对她并不好。范妮难产而死的消息传来，绝望之中，特伊不辞而别。另一个农场主波特伍德也爱着巴丝谢芭，在一个晚会上，他向巴丝谢芭表达爱情并许诺不久就娶她。正在这个时候，特伊归来，波特伍德受此刺激，精神失常，狂乱中用枪打死了特伊。直到最后，巴丝谢芭才与长久以来默默爱着她的牧羊人盖伯瑞尔结婚。小说中巴丝谢芭与牧羊人盖伯瑞尔还算圆满的爱情结局并不能掩饰渗透于全书中的悲剧气氛，以及作者对自己的理想社会即将遭遇的不幸的种种担忧。
《还乡》则进一步深化了《远离尘嚣》开始的悲剧性主题，从而一扫早期作品中的乐观轻松的基调。小说以爱敦荒原为故事背景。珠宝商人克林·姚伯因厌倦城市生活，离开巴黎返回故乡，娶游苔莎·斐伊为妻，想过宁静的田园生活。但游苔莎·斐伊嫁给姚伯的目的，却是希望离开她痛恨的家乡，到巴黎去过城市时尚的生活。目标迥异，婚后生活自然不幸福，这间接导致姚伯母亲的死。而姚伯又发现，游苔莎·斐伊婚后并未同曾经爱过的韦狄断绝联系。盛怒之下，他与游苔莎发生了激烈冲突。游苔莎不能忍受家乡闭塞沉闷的生活，与韦狄在黑夜私奔，结果双双溺水而死。姚伯为母亲和妻子的死痛心疾首，悔恨不已，当了一名巡回牧师。整部小说弥漫着沉重、悲苦的气氛。小说中，以爱敦荒原为对象的景物描写占据了突出地位。爱敦荒原作为一种永恒精神力量的象征，具有凌驾于支配人类命运的神秘力量。它板着万古不变的冷酷面孔，冷漠地注视着变幻无常的人生。人类在它面前是渺小的，软弱无力的，只能受它的捉弄和乖戾的安排。
《卡斯特桥市长》则以一个惊心动魄的悲剧进一步强调了命运对人的冷酷无情和人在命运面前的渺小无力，使哈代的悲剧小说在主题上达到了高潮。打草工人亨察尔在酒后错将妻女卖给过路水手，后忍辱发愤20年，当上了卡斯特桥市长并与妻女团聚。但努力赎罪后的亨察尔依然祸不单行。他在商业、政治竞争中失败，当年卖妻女的丑闻也被泄露，结果穷困潦倒、身败名裂。妻死女走之后，他在爱敦荒原的一所草棚中孤独地死去。作品有着浓郁的宿命论色彩，它通过亨察尔赎罪多年但仍未能逃脱命运惩罚的悲剧，揭示了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凌驾于宇宙之上的力量支配着人的命运。
《无名的裘德》中的裘德是威塞克斯乡村的一个少年，他受到老师费劳逊的鼓励，来到基督寺（一个城镇，以牛津为原型），想一边打工，一边圆自己的大学梦。但性格软弱的裘德被一个粗俗肉感的养猪场老板女儿艾拉白拉诱惑，又被气质优雅的表妹淑吸引。在两个女人之间，裘德摇摆不定，肉体和灵魂不能合一。其间，又交错着淑与费劳逊的两性婚姻关系。裘德最后一事无成，在社会舆论和窘迫的经济压力下，凄凉地死去。正如有研究者指出，《无名的裘德》写的与其说是威塞克斯，不如说是它的神经末梢。故事背景离开了威塞克斯乡村和大自然，转移到城市，失去了土地和在土地上所依附的那种稳定、绵延不断的感觉。裘德本人是一个孤儿，借居在姨妈家。他没有乡土性，没有与当地历史的联系。他不仅在不同女人之间摇摆，也在不同地方游荡。他毫无根基，经常行走在路上，不断地更换住处。这暗示了威塞克斯宗法制农村和田园生活神话的解体，也是哈代对宗法制农村社会解体后农民出路与未来命运的深入探索。在艺术上，哈代减少了对戏剧性冲突的描写，减少了对苍茫晦冥的外部环境的渲染，加强了对人物心理和精神因素的分析。整部小说有一种更加压抑、紧张、沉郁的气氛。
从以上我们对哈代有代表性的威塞克斯小说的介绍可以看出，哈代深刻展示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对农村的入侵中，乡村宗法制社会逐渐被瓦解和破坏的过程。哈代的全部同情都在行将消失的乡村宗法制社会和传统田园生活方面，他深刻地表现了这一生活的无尽诗意。与此同时，哈代对维多利亚时代资产阶级的伦理道德、宗教法律、教育制度、婚姻爱情、人际关系等，进行了有力的揭露、控诉和批判。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哈代全面深刻地表现了乡土生活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悲剧性命运。哈代让我们看到，这一宿命是普遍的、不可避免的。事实上，我们看到，乡土的牧歌与挽歌在世界各民族的文学中都在演奏着，而哈代为乡土的诗意表达提供了一种经典意绪，确立了不朽的范式。在全球化的时代，这种乡土的抒情方式有着更重大的意义。
情节梗概
小说开始时，崇干牧师和小贩杰克·德北各自在荒原上赶路。他们走到一起时，牧师告诉德北，他经过钻研地方文献，发现德北是古老的贵族世家德伯氏的嫡系子孙，是真正的“约翰爵士”。德北现在家道中落，穷得厉害，又是个好吃懒做，不擅长生产和生活的人，这消息激起了他的虚荣心，他觉得可以借此大大炫耀一番，于是雇了一辆马车回到村里。此时，他的女儿苔丝正在和村里的其他姑娘一起在五朔节舞会上跳舞。一个外乡的陌生人经过这里，受舞会热烈的气氛感染，跳了几轮舞，又和同伴赶路走了。这个年轻人叫安玑·克莱，他没有跟苔丝跳，苔丝因此颇有些幽怨。克莱走得很远了，回头望时，看到苔丝还在向自己的方向注视着。他对这个年轻的姑娘模模糊糊留下了一点印象。
第二天，德北本来要去市场上出售蜂箱，但由于庆祝重新发现自己的贵族身份，多喝了一点酒，醉了。苔丝只好和弟弟一起去。途中，她驾的马车被迎头跑来的邮车撞翻，家里主要的谋生手段——老马死了。苔丝觉得责任在自己，一心想弥补这个损失，就勉强同意去拜访住在附近的德伯家族。父亲认为他和这个德伯一定是亲戚，他希望德伯会帮助他，或许还会收留苔丝，使她成为贵妇人。而事实上，这个德伯与真正的德伯家族毫无关系，只是他经商发了财，想变成贵族，就在当地的历史文献中找到了这个姓氏，冒名顶替而已。
苔丝去时，那个德伯已死，妻子瞎了眼。他们的儿子亚雷接待了苔丝。他垂涎苔丝的美色，千方百计地加以引诱，都遭到拒绝。一次，苔丝到附近镇上赶集，返回时天色已晚，半路上亚雷请她上车，她接受了。结果，亚雷却把苔丝带进一片古老的树林，在那里诱奸了她。
苔丝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发现到所谓的德伯家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就毅然离开了。她怀了孕，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苔丝逐渐摆脱痛苦，在塔布篱农场找到一份工作。在那里，她遇到了安玑·克莱。克莱出生在一个牧师家庭，家境较为富裕，属当地的上等阶层。克莱的父亲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可克莱没有兴趣。他想务农，将来到南美去经营农场。此时他正在挤奶场学习挤奶的技术。他们相爱了。克莱多次要求苔丝嫁给他，苔丝与他相爱，但怎么也不肯嫁给克莱。最后在克莱的一再要求下，苔丝才答应。新婚之夜，苔丝将自己的往事告诉了克莱，克莱自己过去也曾经有过类似的错误，但此刻却不能原谅苔丝。他痛苦地离开苔丝，只身一人去了南美。
苔丝的父母是那样的不中用，苔丝不得不又一次离家，到一个叫棱窟槐的农场工作。这个农场的主人十分凶恶，条件艰苦，工资微薄。苔丝的精神几乎垮掉。不得已，她决定向克莱的父母求助。但她走进克莱父母家时，无意中听到克莱的两个哥哥正在谈论弟弟，认为他的婚姻是不幸的。苔丝的自尊心很强，她改变主意，又返回棱窟槐。在路上，她碰到一个教士正在口若悬河地讲道，说自己原先如何作恶，后来在克莱牧师的劝导下改邪归正。此人正是亚雷。亚雷见到苔丝，如同飞蛾见到火一样扑了过来。他的改邪归正并不假，但却不彻底。他天天纠缠苔丝，要求赎罪，要求苔丝嫁给他，要求帮助苔丝一家。亚雷的忏悔中有着浓重的情欲的影子，而且越来越强烈，以致最后他完全抛开宗教，重新被情欲俘虏。
苔丝的父亲去世后，家境每况愈下。他们家原先是租住的房子，父亲一死，他们失去了租房的能力。村里人对德北一家并没有好印象，也就没有人帮他们。苔丝只好和母亲及众多的弟弟妹妹前往一个叫王牌的地方，德伯氏的祖先就埋葬在那里。他们赶到王牌以后才知道，事先租好的房子已经让别人住了。没有办法，一家人不得不在祖先的墓地过夜。亚雷尾随而来，他要苔丝相信，她的丈夫已经抛弃了她，自己可以充当他们一家的保护人。这个时候的苔丝真是走投无路了，她给克莱写信求救，但没有任何回音。她屈服了。
远在南美的克莱已经后悔对苔丝所做的一切，在生过一场重病之后，此时正在回乡途中。他回到家，读到苔丝的信，连夜出发去寻找苔丝，发现了可怕的事实。克莱离开后，苔丝悲痛欲绝，亚雷毫无同情之心，反而讽刺克莱。苔丝趁亚雷熟睡时杀死了他，匆匆去找克莱。他们两个人一起在逃亡中度过了几天幸福的生活。苔丝预料到自己的命运，要求克莱在自己死后娶自己的妹妹为妻，因为妹妹一切都像她。苔丝被捕并判处绞刑。克莱和苔丝的妹妹为苔丝祈祷，然后手拉手向前走去。
分析与评论
小说中的苔丝本质上属于威塞克斯的乡土性人物。她形貌出众，纯朴、勤劳、善良，周身散发着乡土诗性和自然美。小说一开场，苔丝就出现在民间的五朔节舞会上。在这个古风盎然的地方，五朔节舞会已经保存了好几百年。五月的好天气、好心情和青春少女的曼妙舞姿交织在一起，让克莱流连忘返。苔丝的祖上是显赫的贵族德伯氏，这一姓氏在本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久远的征服者威廉时代。哈代在小说中细密地编织苔丝显赫的身世给她所带来的影响，比如苔丝的自尊心和高贵气质。这些成分都有助于把苔丝和遥远的古代联系起来。在古代，人们与自然息息相通，工业化尚未破坏旧的生活方式。同样，幸福的苔丝总是出现在美好的大自然背景中。在塔布篱农场，她像鲜花一般盛开，她那婀娜多姿的体态与碧绿青翠的大地相呼应，她的好心情与心满意足的动物相烘托，她与大自然的融洽和谐关系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展示了人与土地之间深刻的联系。
苔丝的悲剧主要是由于英国传统乡土社会和小农经济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冲击下逐渐解体，个体农民走向破产和贫困造成的。苔丝的父亲原先是一个小贩，生活虽艰辛但还能勉强维持。自老马死后，一家人的生活每况愈下；父亲死后，她们一家甚至失去了固定的住所。苔丝去亚雷家攀亲，到棱窟槐农场当短工，都是被生活所迫。小说中对棱窟槐农场所作的描写充分说明了在农业生产中增长的资本主义因素的残酷性。过去人们是用连枷在橡木仓房的地板上打麦子，效率虽低但出好粮食，干活的人还能说唱逗趣，那是很快乐的。但棱窟槐农场主采用新式机器打麦子，机器只要一开，工人就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一直累到精疲力竭。机器的轰鸣声震人心肺，也破坏了田野一切丰收场景的诗情画意。苔丝屈服于亚雷，最直接的原因是她家的赤贫状态，她无以为生，才踏入了火坑。正如西方研究者指出，《德伯家的苔丝》“具有社会文献的性质……其主题是十九世纪农民阶层的解体已到了最终的解体阶段”。显而易见，资本主义残酷入侵而造成的穷困潦倒这一经济因素是苔丝悲剧的主因。
苔丝不仅受到资本主义农业生产方式的残酷剥削，还受到新兴资产阶级分子亚雷和克莱在肉体上的侵占、在精神上的伤害。亚雷出身于富有的商人之家，来自城市，不事生产，游手好闲，道德卑劣。他最初追逐苔丝只为贪图美色，满足个人情欲。他采用引诱、胁迫和强暴的手段来达到占有苔丝的目的。虽然后来亚雷开始对苔丝认真起来，但仍没有天长地久的打算。他只愿意继续用自己的金钱去换取苔丝的肉体，意识不到除性满足之外还有灵魂、精神一类问题的存在。亚雷代表了城市资产阶级粗鄙、浅薄、败坏的一面，他与苔丝的关系，本质上是在动用财富的力量，利用社会结构上的优势，对乡土社会进行粗暴的掠夺和破坏。克莱虽生活在本地，但就家庭出身、教养、观念而言，他不属于乡土人物，而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代表。克莱思想开明，品性善良，厌恶城市文明，试图理解乡土、亲近乡土，对苔丝的感情也是真诚的。当克莱得知苔丝曾经失身之后，尽管自己有过轻浮的经历，却不能原谅苔丝。这是两个人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克莱只身去了南美，苔丝的处境急转直下。按说，克莱挑剔苔丝的贞洁，并没有超出19世纪英国资本主义社会对于女子在爱情婚姻中应负责任的基本态度，但这种态度同克莱所标榜的开明思想之间存在巨大的反差。他无力打破世俗偏见，更不愿意推己及人，不愿意去探究真相，也缺乏对一个无辜女子起码的同情和理解，这暴露了他作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软弱、虚伪和自私的一面。客观上讲，他的遗弃对苔丝伤害更深，使她深陷绝望之中。
苔丝虽然是一个乡土性人物，但也受到了现代资产阶级道德观的影响，这突出表现为她的罪恶感。当苔丝用现代资产阶级贞操观念来衡量自己清白与否时，她比别人似乎更不能忘记自己的所谓“耻辱”。这种罪感，来自她所受的比一般农村女子要好的教育，这使她的知识能够和克莱、亚雷这样的人匹敌，但也因此更容易受到现代资产阶级道德观的影响。要是她和母亲一样，是一个单纯的乡下姑娘，她就不会因太过敏感而罹难。此外，小说中通过描写亚雷摇身一变成为巡回讲道员，写老克莱牧师一家对苔丝见死不救，写苔丝最后被判处绞刑，也揭露了资产阶级宗教道德、法律的虚伪和冷酷。总之，哈代通过对苔丝悲惨命运的描写，深刻地揭示了19世纪后半期英国传统乡土社会和小农经济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日甚一日的冲击下走向解体的残酷现实，向由此产生的种种罪恶和不公正现象发出了激烈的抗议。
《德伯家的苔丝》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哈代是描写自然的高手，在作者的笔下，自然不是单纯的自然景观，它是乡土的重要组成部分，充满了灵性、人性和神性。小说中四季的更替暗示了人物命运的变化，烘托了人物不同的情绪状态。如恋爱中的苔丝以春意盎然的大地相衬托；苔丝被诱奸发生在梦幻般古老的树林；苔丝的苦难与棱窟槐恶劣的自然环境相映衬等。哈代还善于利用巧合因素。巧合本属于浪漫主义小说、戏剧惯常采用的一种艺术技巧，哈代对它进行了现实主义改造，并赋予其深厚的哲理内涵。小说随处可见离奇的巧合与偶然事件，特别是在苔丝和克莱结婚前后：苔丝突然想起不祥的儿歌，苔丝写给克莱的信却塞到了地毯下面，带他们去蜜月旅行的马车恰巧与苔丝祖先所犯的罪孽有关，公鸡打鸣无法制止等。巧合和偶然事件在小说情节和人物性格发展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哈代将此看成命运呈现和发挥影响的主要形式，它们常常使人物的各种奋斗、努力化为泡影。巧合还有利于渲染气氛，使整个故事更加引人入胜。
关键概念
威塞克斯小说
思考题
1.简述哈代乡土小说的发展过程。
2.苔丝是怎样一个人物形象？其悲剧的社会根源是什么？
3.简述《德伯家的苔丝》的艺术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