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旅行中,格瓦拉开始真正了解了拉丁美洲的贫穷与苦难,他的国际主义思想也在这次旅行中渐渐定型,他开始认为拉美各个独立的国家其实是一个拥有共同的文化和经济利益的整体,各个国家间需要国际合作。
“出发,格拉玛号!”
1956年11月25日,墨西哥韦拉克鲁斯州的图克斯潘,格瓦拉和“七二六运动”的81名战士登上了“格拉玛号”游艇,驶向古巴。
1956年12月2日,比计划推迟了两天,他们在古巴南部的奥连特省的一片沼泽地登陆,遭到巴蒂斯塔军队的袭击,只有12人在这次袭击中幸存。格瓦拉作为军队的医生,在一次战斗中,当面前一个是药箱另一个是子弹箱时,他毅然扛起了子弹箱。那个给庇隆夫人写信,在旅行中念着聂鲁达诗的青年,脱下了医生的白袍。从这一刻开始,格瓦拉彻底从医生转变成了一名战士。
在随后的战斗中,他开始逐渐被称为“切?格瓦拉”。
1960年2月,著名哲学家萨特访问古巴,与格瓦拉会面,惊叹他是“我们社会的完人”。
当格瓦拉回到古巴一个多月后,他给卡斯特罗留下了那封著名的告别信,辞去了第二领导人的高位(他也注定不会习惯在官僚体系中生活),离开古巴,奔赴刚果,再次开始他的游击战士生涯。两年后,格瓦拉游击队中的一个逃兵向玻利维亚军队透露了格瓦拉游击队的营地。10月8日,格瓦拉被政府军包围,他在腿受伤后被俘,随即被9颗子弹打死。政府军一定后悔让当时的记者们拍下了格瓦拉的遗照,那样的姿势,那样惨白的笑容,确实给了后人无尽遐想与发挥的空间——这与耶稣殉难时的姿势情景何其相似乃尔。
1967年10月18日,百万古巴人云集国家广场哀悼格瓦拉,卡斯特罗致悼词:“如果我们要找一个典范的人,一个不只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典范的人,一个属于将来的典范的人,我衷心地说,这样一个在行为上没有一丝污点,在举动中毫无瑕疵的典范就是切!如果我们想表达我们想要我们的子女成为怎样的人,那么作为热情的革命者,我们一定会从心底说:‘我们要他们像切!’”
切,无处不在
格瓦拉被处死的时候,他已经是西方社会的一个标志。在1968年,这个马克?科兰斯基所描述的“撞击世界的年代”里,巴黎的大学生把格瓦拉的头像贴满了校园,随后又高举着他走上了街头。在一张阿尔贝托?柯尔达摄于1960年的肖像照片上,格瓦拉头戴贝雷帽,长发卷曲,神情坚毅,眼望远方。
切的神话超越了所有人的控制,越传越广,成百万上千万人为他的去世哀悼。球王马拉多纳的偶像是格瓦拉,民谣王者鲍勃?迪伦的偶像是格瓦拉,六十年代以来欧美独立摇滚青年们的偶像是格瓦拉。诗人和哲学家赞美他,音乐家编曲歌颂他,画家描绘他的英姿。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游击战士们高举他的旗帜奔赴战场。在美国和西欧的年轻人奋起反抗越南战争后的既定秩序、种族歧视和社会正统观念的时候,切叛逆的脸庞成为他们的终极偶像。切的遗骨可能消失了,可是他的精神还活着,切无处不在。
的确,青年们无法不迷恋他——英俊、勇敢、浪漫、忧郁和富有才华,一个理想主义的殉难者,甚至,他的哮喘病也为他增添了神秘的疾病隐喻。更重要的是,他如此纯粹地反抗既存秩序。
当20世纪60年代结束之后,另一个十年的开头,1970年,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发表了他最负盛名的著作——《消费社会》。他在这本书中阐述:在一个消费社会中,消费者不是对具体的物的功用或个别的使用价值有所需求,他们实际上是对商品所赋予的意义(及意义的差异)有所需求。比如,人们添置洗衣机等生活用品不仅是“当作工具来使用”,而且被“当作舒适和优越等要素来耍弄”,并愿意为后者掏钱。
这仿佛是时代的谶语。
在20世纪的70到80年代,格瓦拉暂时性地被部分人遗忘了,可是90年代,他再次受到人们的拥戴,成为对抗现实的象征。
数字消费品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格瓦拉热潮其实从未彻底消退,甚至在几年前,人们还轰轰烈烈地纪念了他逝世的第四十个周年。然而,这个被印在T恤衫上的英俊男人,是否还是那个革命者切·格瓦拉?
1995年11月,一天上午,美国作家乔恩?李?安德森到玻利维亚圣克鲁斯城郊的一座庄园,去拜访退休的将军萨里纳斯。在花园里,萨里纳斯将军向这位来访者讲述了28年前的故事。1967年10月,他和他的士兵们抓获了切·格瓦拉,将其枪决,随后秘密埋葬了他的尸体。
这一天是10月8日,格瓦拉39岁。在遥远的哈瓦那,他的妻子阿莱伊达从睡梦中惊醒。
从此,格瓦拉的埋骨之地成了拉丁美洲最大的秘密之一。人们持续对这个秘密发出探寻。萨里纳斯将军不得不每年接受众多采访者的拜访。
而格瓦拉的日记也已经和欧美嬉皮士运动时,达摩流浪者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一样有了相似的功用。
200 0年,上海的话剧导演张广天,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胖子,导演了话剧《切·格瓦拉》。这部话剧引起巨大的轰动,一时成为知识界和思想界讨论的焦点。
在“格拉玛号”一幕中,这位导演兼吟唱诗人坐在舞台高处,抱着吉他,“向台下喷吐着先锋的烟雾”。
2007年7月,师永刚编辑的《格瓦拉语录》在中国大陆出版,首印即两万册,不久,台湾版也上市了。更早的时候,师永刚还编辑了《切?格瓦拉画传》,前后共印刷了6万册,在台湾的诚品书店,这本书连续六周出现在畅销书榜。
2004年,根据格瓦拉的《旅行笔记》,导演沃尔特?萨雷斯拍摄成的电影《摩托日记》,荣获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和奥斯卡最佳音效奖(在他所终身反对的美国,一部描绘他青年旅行的电影得了最高奖,这无疑是历史开的小小玩笑)。在无数文艺青年中,这部电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扮演年轻格瓦拉的演员盖尔?加西亚?贝纳尔也随之声名鹊起。
四年后,史蒂文?索德伯格编剧并导演的传记片《切?格瓦拉》上、下部再次获得成功,导演用了四小时零十七分钟讲述了切和一群古巴流放者在1956年从墨西哥到达古巴,推翻独裁者巴蒂斯塔的统治,直到他在游击战中死去的故事。饰演切?格瓦拉的本尼西奥?德尔?托罗成为了2008年第六十一届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而这部电影也获得了戛纳金棕榈奖的提名。
怪异的是,这两部广受欢迎的电影,其投资商都是格瓦拉毕生反对的“美帝国主义”。
今天,格瓦拉无处不在:T恤衫、杯子、挎包、杂志封面、论坛头像……购买和使用他的人无须了解格瓦拉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把他当成卡斯特罗甚至汤姆?克鲁斯,只要有这个头像出现,就获得了一种引人注目的能力。他意味着另类,意味着反叛,意味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除此之外,他跟可口可乐和迪士尼乐园有什么区别?
他的肖像已经从反抗的象征,变成另一种全球流行文化的标志。切?格瓦拉为庸庸碌碌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一种逃离现实的意淫。就像人们从便利店买回一本户外旅行的杂志,想象一下雪山和草原,然后继续为加班、堵车和孩子的奶粉钱而苦恼。
半个多世纪前,年轻的格兰纳多习惯称呼好朋友的绰号“切”,那时格瓦拉的名字还是埃内斯托,与海明威一样,这注定是个属于真男人的名字。
今天,“切”确实没有被人出卖,他被成千上万的人消费着。
在这个数字时代,由密密麻麻的历史数字和社会数字共同浇筑而构建起的格瓦拉,面目已日渐模糊。
光阴无风自动,诗酒当趁年华。若时光真能在某个平行时空停留,那应该是1951年12月29日。彼时,大地辽阔,世界高远,群山连云叠嶂。远处人家炊烟袅袅,牛羊正晚归。晚霞如万马奔腾出山,两个青年驾驶一辆破旧摩托,衣袂翩翩,自天边而来。
附录:
然而后来我在想,当漂流的木头被潮水冲上它梦寐以求的沙滩时,它是否真的有权利说“我胜利了”呢?
——格瓦拉日记
格瓦拉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宁肯放弃优裕的生活(他生活在阿根廷中产阶级家庭),带着严重的哮喘投身于自己的理想事业。
——法国哲学家萨特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有人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理想主义者,总是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所以,我要第一万次地说: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这辆摩托车承载着旅行者全心全意想要了解大千世界的心情,如风般自由地行驶在路上。
——格瓦拉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