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宝鉴》里有一段话:
心安茅屋稳,
性定菜根香。
世事静方见,
人情淡始长。
正因为心不安,所以不会有“稳”的感觉;正因为欲望太强,所以不可能安贫乐道,无法过古人那种咀嚼菜根却能津津有味的生活。“性定菜根香”,性不定,当然不会觉得菜根香。“世事静方见,人情淡始长”,这是说只有真正安静下来,用心去体会,才会明白人事的奥妙。我们不禁要问:像机器零件一样随着时代的车轮被动旋转,在忙碌之中茫然度过一生,没有平静、没有自我,这就是现代化所带给我们的伟大成果吗?只想着金钱利益,没想过安贫乐道;只想着功成名就,没想过默默无闻。不是没有名利我们就过不好,而是我们认为没有名利就过不好。所以我们不能体会平淡自然而其味无穷、清贫朴素却宁静安逸的生活。
一位朋友从韩国回来,说起韩国的企业,他告诉我韩国的私营企业内部等级较严,论资排辈严重。所以一般的大学毕业生,都要及时到公司上班,为自己积累资历。与此同时,不少韩国企业内部管理得井然有序,效率很高。他说韩国的大公司一般都不会解雇员工,但这并不等于在里面工作就很轻松。员工需要把公司当家一样来爱护,否则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因此,明明公司规定9点上班,多数人可能8点就到了;下班时间可能是5点,但是通常情况下也得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再走,不能急着离开。这种自觉地放弃“自由”的现象,不是西方人所能理解的。相比之下,在我国,自从改革开放以来,知识分子曾一度下海成风,个个都想跳槽,人人想当老板,少有人愿意给大企业打一辈子工。正因为人人都不愿受人支配,许多新成立的公司、企业,尚未进入持续的良性循环状态就过早倒闭。股份合作制企业,也往往合作不了多久,就各自解散,分道扬镳。另一个中国特有的现象是,在市场经济实行不长的情况下,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恰当的商业行为规范。坑蒙欺诈行为十分普遍,人们争相以钱多为荣,而不是以合乎道德为荣。有人说,这是由于长期以来我们把资本主义经济描绘成一幅“贪得无厌、唯利是图、毫无廉耻”的图画,结果,当我们有一天也搞起资本主义时,人们自然贪得无厌、唯利是图和没有廉耻,而不知道还有义利之辨了,更不知道商人、企业家也需要有职业的神圣感和个人的尊严。正因为现在大家都已经唯利是图,加上竞争异常激烈,甚至你死我活,心理压力怎能不大呢?如果我们改变一下对资本主义的片面看法,也许会发现在一些资本主义发育较成熟的社会里,人们在同样的竞争环境中心理压力可能比我们小得多。
儒家的修身学问从来不要人们拒绝名利,而是要我们学会如何正确面对名利,掌握好分寸。孔子就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还说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论语·卫灵公》)。孟子也认为人们求利是正常的,只有在“二者不可得兼”的时候才需要在义、利之间做出选择。先秦儒家多明确主张礼乐制度要合乎人心、顺乎人情,《礼记》中多次把人情比作田地,说礼要在人情之田上培植,提倡“缘人情而制礼”。很多人误以为宋明以来儒家提倡“存天理,灭人欲”,是要人们舍弃一切正常的生理欲望,这完全是误解。只要读过他们的书,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具体说来,他们把“人欲”界定为那些超出正常限度的欲望或自私自利的欲望。比如宋代学者谢良佐曾以“孺子将入于井”为例来说明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一个人过路时看见一个小孩即将落入井中,而将小孩救起,如果他这样做是出于良心的自然发现,就是天理;如果是为了讨好小孩的父母兄弟,或为了博取他人的好感,或因为他不想听小孩的哭声等,就是人欲(《上蔡语录》卷一)。朱熹曾以饮食为例来说明什么是“存天理、灭人欲”,指出:“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朱子全书》卷四)据此,孔子说自己“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并不是说自己没有欲望了,而是说经过多年的修炼,他的人生欲望已经达到“发而皆中节”的地步。
身不宜忙,
而忙于闲暇之时,
亦可儆惕惰气;
心不可放,
而放于收摄之后,
亦可鼓畅天机。
这段话同样出自《菜根谭》。它讲如何处理一个身的忙与闲,以及心的收与放的关系问题。与其为名利而牺牲身体、劳耗精神,不如静下心来做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与其为了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而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不如放弃身外之物,甘贫乐道,陶醉于物我两忘的精神幸福中。因此,人生要想求得最大的幸福,就应该追求内心的悠闲、自在。所谓“忙于闲暇”,指即使忙,也要带着一份悠闲的心情。所谓“心不可放”,指不可把心沉没于追名逐利之中,“放”是迷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