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此诗共五章,这是第三至五章。
这是《诗经》里的另一首悼亡诗。清人陈灃说:“此诗甚悲,读之使人泪下。”(《读诗日录》)此诗写一个男子死了妻子(或说一个女子死了丈夫),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日子变得痛苦而难耐。正如萨福的《月亮下去了》所唱的:
月亮下去了,七曜星也已西沉,
时已过三更,
夜迢迢,流光似水,
只有我独眠人。
不过,与《邶风·绿衣》稍有不同,我们在此诗中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这种强烈的孤独感,由于与过去的欢娱——在此诗中,是以“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为象征的——作了对比,所以更难以得到排遣;就像在密尔顿的《失乐园》里,“那甜蜜的黄昏和清晨”,成为过去的欢乐的象征,而更反衬出现在的孤独:
春夏秋冬去了又回
但是那欢乐的日子
那甜蜜的黄昏和清晨
却不回到我身边来
哈代于1912年妻子爱玛去世后所写的一系列抒情短诗中,也表达了丧妻后难以排遣的孤独感,被评论为“最接近中国的悼亡诗”(杨周翰《中西悼亡诗》)。如《散步》(The Walk)的“只是归来后对陋室之情状/有着那无可名状之感”,可媲美潘岳《悼亡诗》的“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那种物是人非的对比,绝望得看不到尽头。
而对于此诗的诗人来说,仅有的出路或安慰,也许仅来自于这样一个念头:“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我死了以后,与他同墓穴。在《诗经》里,这是一个常见的念头,如《王风·大车》里也说:“穀则异室,死则同穴。”——生若不居一室,死当同葬一坟。中国人一般都是无神论者,也很少相信有天国或来世,因此,“百岁之后,归于其居”,也就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直到今天,墓穴经济的发达,还是中国社会的一大特征。我们在墓碑上常可看到,在已逝者名字的边上,“未亡人”的名字赫然并列,仅以字的颜色加以区分。这就是“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的具体表现吧?
原文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唐风·葛生》第三至五章)
注释
角枕:方枕。粲,烂:灿烂,鲜明。
今译
角枕还是那么绚烂啊,锦被还是那么鲜艳啊。可是我的爱人不在了,我只能独自度过长夜!
悠长的夏日,漫长的冬夜。我死了以后,与他同墓穴。
漫长的冬夜,悠长的夏日。我死了以后,与他同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