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可和林珊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山洞中，石壁每隔一段路，便有火盆挂在墙壁上，静静地燃烧着，将洞室照得一片昏黄，倒也不觉得黑，想来这整座山洞都是那蛇妖的巢穴。
山洞中细细的水流沿坡而下，两人逆着水流的方向走，沿路寻着山洞出口。
林珊走在前面，脚步轻缓，似乎没有重量一般，塞可见气氛沉默便开口问道：“林珊，你是被那妖物催眠了吗？”
林珊淡淡地点头，并没有停下脚步。
“那你没事吧？”塞可一脸担忧地望着林珊清瘦的背影。
林珊默默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色平静异常，声音也毫无起伏，“那蛇妖本打算抓你做诱饵，可你被保护得太好，他不得已才将目标转向我，他知道，我被抓了，你一定会来。”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塞可心想，那蛇妖设下这连环圈套，只为引诱沈星尘上钩，只可惜，最终却是自掘坟墓。
想到沈星尘，一颗心不由得沉到谷底，为什么他是万妖王呢？如果他不是，该多好。
林珊叹了口气走近几步，脸上带着让塞可看不懂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埋怨，“你为何总是让人不省心？”
塞可的思绪被她打断，一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怎么这语气像家长一样？
林珊自顾自继续说道：“就算我被妖挟持，也与你无关，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塞可第一次见林珊语气如此强硬，不免诧异。林珊也不再理她，继续向黑暗走去。
塞可轻笑，快步跟上去，带着几分爽朗，“可是，我总不能看着你有危险，却什么都不做吧？”
林珊回眸望了她一眼，眸中似乎闪过晶莹，却被隐藏在黑暗中。她默默苦笑，塞可这傻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不过这才是记忆里的她啊。
见林珊又沉默不语，塞可也只好不再多言，默默跟在林珊身后寻着路。林珊一身及地白裙，行动起来颇为不便，塞可看在眼里，忽然想起那夜关于林珊的噩梦，不由得在黑暗中打了个冷战。
塞可鬼使神般地问道：“林珊，你觉得千圣山的传说是真的吗？”
林珊清丽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波澜不惊的语气带着几分轻蔑，“传说你也会当真？”
“可是，传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林珊冷冷地说：“传说就是一群无知的后人以讹传讹，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
塞可笑道：“你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惨叫，在空旷的山洞中听起来甚是可怖，似乎是那蛇妖绝冥的声音。
二人急忙扶住墙壁，才勉强没有摔倒，然而很快，山洞中一根巨大的石柱便重重地倒下，紧接着，头顶的石壁因失去承重，开始坍塌陷落，不住地掉下巨石，甚是危险。
塞可和林珊一路躲着落石，跑到角落，这时塞可看到不远处有个安全的洞室，便拉着林珊的手快步跑去。
不想，在塞可踏进洞口的一瞬，林珊被一个巨大的落石挡在外面。
塞可焦急地喊：“林珊，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们分头找出口吧，”林珊被挡在外面，声音却异常冷静，丝毫察觉不出她有半分紧张。
“这里到处是河流，洞室也是相互连通，出口一定不止一个，你逆着河流一直走，便能找到出口。”
林珊平静地说完，便转身离开，寻找出口去了。
塞可听外面没了动静，又喊了几遍林珊的名字，此刻石头外已彻底没有回应，想来是林珊已经走了。
林珊怎会如此冷静？好像没有任何变故能让她害怕一样，塞可虽然心下惊讶，也没空多想，朝着洞室更深的方向走去，按林珊的说法，开始寻找水流。
果然如她所说，这洞室四通八达，她无意中走进的这间石室，便连接着好几条甬道，塞可凭直觉，随意选了一条。
这条甬道似乎很长，塞可走了很久还没看到尽头，好在甬道内每隔几步便有火焰，虽昏暗无比，但也不至于让她陷入彻底的黑暗。
塞可走了半晌，不禁感到一阵疲累，便坐下来休息，忽闻甬道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塞可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全神戒备起来，她摸了摸口袋，意识到刚才在绝冥那里，龙纹匕首似乎一直被林珊握在手里，后来便不知所踪。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真是运气不好，防身武器也不见了。
那窸窸窣窣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什么重物被拖在地上发出的响动。
塞可已不敢继续坐在这里了，她悄然起身，朝反方向跑去。
虽然她已尽量放缓脚步，唯恐惊动那声音，却依然感觉到，那声音发现了她，因为那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显然对方在加速，想要追上塞可。
她甚至闻到了，身后已传来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息，却始终不敢回头去看，只能逃命般匆匆向前跑去。
塞可此刻非常痛恨甬道那些碍眼的火盆，这光亮不仅为她照亮了路，也为身后的跟踪者提供了方便。
塞可在慌乱中拐进一条漆黑的甬道，刚一踏进去，就感觉腰身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拖到了旁边的洞室。
她惊恐不已，正要挣扎，便有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只听黑暗中一声耳语贴着背后传来：“别怕，是我。”
那是沈星尘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淡然好听，却多了几分紧张。
塞可立即停止挣扎，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此刻在这漆黑的山洞里，被他搂在怀里，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安全了。
如此近的距离，塞可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沈星尘的白衬衫上沾了大片血污，她知道那不可能是他自己的血。
就在那阵窸窸窣窣声渐渐逼近，沈星尘轻蔑地一笑，拽起塞可的手朝洞室更深处走去，那声音也紧紧跟了过来。
“你故意让它跟着你？”塞可忽然明白了沈星尘的意图。
沈星尘悄声说：“我还不能杀了他，否则我们都要被埋在这洞里。”
“跟着我们的是那蛇妖吗？”难怪她感觉那东西像是拖在地上，想来是蛇妖化作了原形。
沈星尘点点头，一抹残忍的笑挂在唇边，“如果那样子还算蛇的话。”
塞可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沈星尘，可眼下不是时候，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蛇妖。而她自己又绝非那妖物的对手，也只好跟着沈星尘。
半晌，塞可发现沈星尘并不是逆着水流行走，便问道：“你不找出口吗？”
沈星尘没有说话，忽然停住脚步。塞可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另一间巨大的洞室，这洞室温度极高，想是因为正中间有一处温泉池，池水宽阔无比，一眼望去，竟都看不清尽头。
想不到，这千圣山内，竟有如此大的温泉，塞可不禁看呆了，险些忘了现在的处境。
这时，身后那蛇妖也跟了上来，沈星尘条件反射般，迅速将塞可拽到自己身后，无论何时，她的安危，都是他最在意的。
借着昏暗的火光，塞可终于看清，那条蛇浑身散发着诡异的红，怎会有这种颜色的蛇？
当蛇妖渐渐靠近，塞可才猛然意识到，那并不是蛇的颜色，而是被剥掉了身上所有的表皮后，仅剩一团血肉的猩红。它行走过的地方，也都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线，塞可不自觉地抱住臂膀，只是这样看着，都觉得浑身生疼。
而蛇妖的两只眼睛，也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此时那两个黑洞正幽幽地朝塞可的方向看着。
她明白了沈星尘身上的血污是怎么来的了，她知道蛇妖不是沈星尘的对手，却没想到沈星尘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活活剥掉蛇妖的皮，剜掉了他的双眼。
“我真想看看，你这样能活多久。”沈星尘冷漠地看着血红的蛇，淡淡地说。
绝冥的双眼被剜掉，自然什么都看不见，身体的剧痛早已麻木，他带着极大的愤恨，怨毒得似乎要将沈星尘生吞活剥，“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洞府是你用妖力幻化而成，你若死了，山洞便会坍塌，我们都会被活埋。”沈星尘冷冷地看着绝冥。
绝冥忽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反正我是活不成了，能拉你陪葬，也算死得其所。”
沈星尘眼中闪着凛冽的杀意，冷笑：“你真是愚蠢，难道你没想过，我为何引你来这？”
绝冥睁着空洞的双眼，血红的窟窿盯着这巨大的洞室，虽是自己的洞府，但骤然失明，他并没有习惯依靠其他感官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当温泉孱孱的水流声落入耳中，绝冥惊恐地意识到什么，转身就要逃跑。
沈星尘眯起冷眸，盯着那团猩红的血肉，露出残忍的笑，那是让一切猎物都绝望的笑。
他一只手臂环住塞可的身体，将大手覆在塞可眼前，挡住她的视线，而另一只手对着绝冥的方向缓缓抬起，如死神的召唤。
塞可被覆住双眼，她只听见近旁传来“嘭”地一声闷响，似乎是肉体炸裂的声音，有某种粘稠湿热的液体，带着血腥难闻的气息，瞬间溅到她的脸上。
一切都安静下来，如死寂般沉默，只余那股浓郁的血腥，挥之不去。
塞可扯开沈星尘紧紧捂着她的手，当满眼的血红暴露在视线内，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胃部瞬间翻江倒海般难受。
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血色，塞可第一次明白了，血流成河这句成语的含义。地面、墙壁、岩石，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暗红的血液吞噬。
地上残留着蛇妖身体爆炸的瞬间，断掉的节节白骨，模糊不清的肉块，和不辨形状的内脏器官，混着乳白的脑浆，一起缓缓朝温泉池底流去。
山洞忽然剧烈地晃动，沈星尘踏着那片血污，从被炸碎的内脏中，捡起一团紫色的血肉，扔进温泉池中。霎时，晃动停止了。
沈星尘松了口气，朝塞可走去，身上依然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沾满血污的面孔隐藏在火光下的阴影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般，狰狞可怖。
塞可本能地后退几步，面带惊恐地望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