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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伟大的转折(9)

与此同时,在斯大林格勒,2万名无人照料的伤兵躺在大街上闭目待死。食物供应一天少过一天,口粮已不再发给伤员。保卢斯命令只把食物发给那些尚能战斗的健康士兵。空军人员也鼓起了勇气,一夜飞行两三次,在废墟上空投下食物和弹药。机场沦陷后,空军只能靠伞降。

但是,许多降落伞随风飘荡,都落到了苏联人手里。那天晚上,保卢斯向希特勒发去无线电报:“值此您掌权的10周年纪念日里,第6集团军向元首发去问候!纳粹党旗仍然在斯大林格勒上空飘扬。愿我们的斗争给尚未出生的下一代树立榜样,无论形势怎样绝望,永不投降。德国一定会胜利。德国万岁!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所作的回答则是:“在这场战斗中,上帝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不害怕流血牺牲,有朝一日,每一块新的土地将为倒下去的人而开满鲜花。我们国家,我们日耳曼民族,一定会胜利!”

此时此刻,在获悉第6集团军所做的英勇抵抗之后,希特勒极为动容。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令他终身后悔的决定——将保卢斯由陆军上将提升为陆军元帅。

1月30日,遵照元首命令,在斯大林格勒“堡垒”内的官兵都晋升一级,但所有人早已麻木。毫无疑问,继续抵抗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是办不到的事。1943年1月底,这场持续了5个多月的“斯大林格勒会战”正渐渐落下帷幕。据目击者说,保卢斯常常一人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行军床上发呆,样子万分颓废。这时有消息传来,说元首已晋升他为陆军元帅——这是每个军人都梦寐以求的荣耀。这个消息使保卢斯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活力,为了参加最后一场战斗,他用一支毛瑟步枪武装自己。午夜后,总参谋长蔡茨勒上将又拍来一封电报:“元首要我指出,斯大林格勒这个堡垒多坚守一天,都至关重要!”

保卢斯的回答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最后崩溃已不出24小时……”

他当然知道希特勒晋升他为元帅的目的——自1871年以来,还没有一位德国陆军元帅是被敌人生俘的。

保卢斯虽然软弱,但并不愚蠢。当被授予元帅军衔的电报到来的时候,他立刻猜到了,自己被赐予的是一杯毒酒。在最后一次将军会议上,他愤怒地对众人喊道:“我根本不会为了这个奥地利下士打死我自己!”总之,保卢斯对自杀有种本能的抵触情绪。据安东尼·比弗记载,当他听说一些部下选择了士兵的自杀方式——站在战壕边等待被敌人打死,他立刻下令禁止这样做。

1月31日凌晨,苏军先头部队距他的司令部只有几百米远了。舒米洛夫第64集团军步兵第7军,在攻克一个德军据点时,俘虏了一批德国军官。他们供述了保卢斯司令部的准确位置——斯大林格勒“万有”百货公司地下室。旋即,苏军第38摩托化步兵旅和工兵第329营迅速将这个百货公司大楼团团围住。

一切都结束了,第6集团军的结局已经没有什么精彩场面了。上午7点35分,保卢斯强打起精神,最后一次向总部拍出电报:“我们在掩体里聆听元首的公告。我们向国歌敬礼,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第6集团军忠于自己的誓言,为了元首和祖国,已坚守自己的岗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一枪一弹。”

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苏军就在门外,我们正在捣毁通信器材。”最后用国际电码写上“CL”,表示“本台停止发报”。

红军开始猛攻百货大楼。据一名曾亲身参与战斗的红军军官追述,德军先是试图反抗,但已经饿得使不动枪了,很快就在百货商店的楼顶插上白旗。驻守在保卢斯司令部的罗斯克掷弹兵残部,最后也放下了他们的武器投降了。红军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进入百货商店,“德国人都靠在墙边,怒视着我们”。一名红军战士这样写道:“那天天气很冷,足有零下35摄氏度,我们看到德军穿着干草和纸做的鞋,他们的脸上都结霜了……”

很快,保卢斯眼前出现了一杆黑黝黝的枪。一名苏联下级军官探出头来,用俄语大声喊道:“投降!不投降就灭亡!”

保卢斯软弱无力地坐在行军床上,一言不发。参谋长施密特中将向窗外望去,看见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场面:在无数炮火的闪光中,在广场上,一大群德国兵和苏联兵站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热烈交谈。施密特告诉保卢斯,结束的时刻到了,再进行局部抵抗是毫无意义的。他问保卢斯:“请问陆军元帅,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事实上,保卢斯连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保卢斯显得那么可怜,”一名红军战士这样写道,“他经过我身边,双手下垂,不看任何人,胡子也没刮,脸色发黄,本来很挺拔的一个人当时有点弯腰驼背。”据说,保卢斯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恳求俘虏他的红军战士,不要经过院子,而是从地下室后门带他出去。原因是,他不想让他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元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此时,希特勒关心的并不是第6集团军是否仍在战斗,而是保卢斯是否还活着。对于这个问题的关注,他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现在,希特勒常常做噩梦,这使他很害怕,所以每天晚上他都要拖很久才肯回卧室睡觉。

希特勒后来向一位军医解释说:“我不得不放松一下,谈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然,我在黑暗中不断地看见参谋部的地图,我的脑子不停地在那上面打转转,要过好几个钟头才能睡着。如果我那时打开灯,我能准确绘出每个师在察里津的什么地方。—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直到清晨五六点钟的时候才睡着。”

是呀,希特勒是应该好好想想了。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红军干掉了轴心国5个集团军,其中包括德国第6集团军,罗马尼亚第3、第4集团军,意大利第8集团军和匈牙利第2集团军。据统计,仅是德国自身的军工业损失,机动车辆6个月的生产量,火炮3~4个月的生产量,轻兵器和迫击炮2个月的生产量……尤其在红军反攻的11月、12月,东线德军死亡超过了10万人。连同1941年的损失,东线德军在一年半的苦战中共留下了809310个阵亡军人的墓地(其中506815人阵亡于1942年),这是希特勒发动入侵以来最大的一笔损失,也是苏德战争的转折点,它标志着希特勒开始由战略进攻走向战略防御,直至最后灭亡。

这一次,希特勒并没有逃避或者推诿任何责任,也没有去寻找一个替罪羊。据曼斯坦因撰述,在一个军事会议中,希特勒更是勇于承担责任,将所有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从而避免了空军与陆军之间的互相攻击。他说:“我,对于斯大林格勒应独自承担责任!我们也许可以责备戈林,怪他高估了空军的实力,但是他已经被我指定为帝国继承人,所以我们不能把斯大林格勒的责任强加在他的身上。”

事实上,帝国元帅也应该清醒一下他那被鸦片麻痹已久的大脑了。从1942年11月24日至1943年1月31日,纳粹空军在维持斯大林格勒“空中桥梁”的作战损失是:269架“容克”、169架“HE-111”、42架JU-86、9架FW-200、5架HE-177、1架JU-290,共计495架飞机,等于5个航空团,超过了1个航空军!这些损失相当于东线参战部队的50%!

2月1日凌晨4点左右,希特勒突然从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久久难以入眠。紧接着,卧室里传来了希特勒的男低音:“林格(希特勒的私人管家),请您去新闻部了解一下,看看收回保卢斯的晋升消息是否还来得及,如果来得及,请撤回这条消息。”

于是,林格给帝国新闻部副部长打电话。回答是,这条消息已经见诸报端了,再也无法阻止它的发表了。林格报告给了希特勒。希特勒嘟哝一声,不满地说了声“谢谢”,补充说:“如有新消息,请立即给我送来。我反正睡不着。”

凌晨6点左右,约德尔送来了两封来自斯大林格勒未使用密码的无线电通信。第一封是:“敌人就在我们的阵地前面。我们放弃战斗。”第二封是:“苏联人攻进来了。我们在销毁所有的东西……”

这两封电报是德国第6集团军最后的消息。从此以后,第6集团军的电台再也没有工作过。约德尔将这两份电报放在希特勒卧室门口。一刻钟后,希特勒身穿军大衣,衣领高高竖起,脸色苍白,驼着腰,眼睛浮肿地来到过道里。据当时见过他的人说,1942年冬季的巨大失利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在短短两个月里,希特勒似乎瞬间苍老了。他的态度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坚定了,甚至连说话也不流利,左手一直在发抖……

2月1日的会议定在上午11点半,比以往早了一个钟头。当希特勒走进会议室时,与会者默默地抬起胳膊向他行纳粹礼。

会议室里笼罩着墓穴一般的沉静。希特勒走向会议桌,匆匆地扫了一眼地图,坐到沙发椅上。此时此刻,他仍然牵挂着保卢斯,只是希望这位心腹爱将能战死沙场。蔡茨勒说,他完全相信,保卢斯已经死了。这使希特勒非常满意,脸上也逐渐恢复了笑容。

可是,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莫斯科电台突然宣布了保卢斯投降的消息。报道称:“保卢斯元帅及其他的将军们,其中包括冯·赛德利茨将军和参谋长施密特,在斯大林格勒的南部包围圈内被俘。”

蔡茨勒非常尴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口咬定,说莫斯科电台“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像保卢斯这样优秀的德意志军人怎么会投降呢?希特勒却坚信不疑。“他们正正式式、完完全全地投降了。绝对是这样!”他坚持说,“否则,他们会集中起来,每人用自己最后一颗子弹集体自尽。”蔡茨勒依旧不相信保卢斯已经投降。或许他已身受重伤,躺在某处?希特勒愤怒地打断了他的发言,越说越对保卢斯的贪生怕死感到恨之入骨。希特勒跳起来大嚷道:我早就怀疑保卢斯了!这个懦夫!在他被包围的时候,他还问我,他该怎么办?将来,当一个要塞被包围了,司令官接到敌人投降的要求时,他应该问问自己,现在我该怎么办?……我们有气质旺盛的军官团,有第一流的战士,还有占优势的武器装备。撇开斯大林格勒不说,我们仍然处于优势。我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如此懦弱……哈!他不敢开枪自杀,怎么不叫人活埋?一位妇女出自自尊心,只听到两句侮辱的话,她便离开家门,毫不犹豫自杀了。而一个军人却被死亡吓倒了,心甘情愿去当俘虏。我看不起这种军人。

希特勒越说越激动,简直有些语无伦次:

最令我痛心疾首的是,竟然提拔这样的人当陆军元帅。我本想最后满足他一下……当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下五六万名士兵为捍卫自己的荣誉而奋战到最后一息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投降。他现在正在这么做!我们必须考虑到,他已到了莫斯科,也必须考虑到,他在“鼠笼”里会供出一切。苏联人会把他关在老鼠洞里,两天后他就会软下来,无话不谈。他会在一切文件上签字。他会供认,他会呼吁德国士兵投降。您会看到,他现在已走上意志不坚的道路,并越滑越深,直至罪恶的深渊。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胆小?无数士兵的英雄气概,竟被这么一个意志不坚定的懦夫瓦解了……你们等着瞧吧,在这次战争中,我再也不会任命陆军元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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