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个星期,米多西、欧木棋和欧阳炎炎都风雨无阻地在下午放学后来到康复中心。东方牧笛也渐渐熟悉了他们,甚至可以和他们简单地交流,而上树的情况也越来越少。不断的变化让牧笛父母和康复中心的医护人员颇感欣慰。
这天下午放学后,米多西他们陪着牧笛正在电视房里看动画片《多啦A梦》剧场版,电视里的大雄养了一只叫比助的长颈龙,为了不受妈妈的追问,辛苦地将比助藏在各种地方,出尽洋相。在座的小病号们有的爆笑,有的傻笑,有的面无表情……
米多西注意查看牧笛,他在微笑,很淡的那种,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这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米多西心里嘀咕着,再看看另一边的欧阳炎炎,哇塞,简直一模一样。原来如此,米多西明白了,牧笛看动画片时保持了一种很自负的笑,他似乎对如此低幼的故事不屑一顾。这说明,他依然具备作为神童的优越意识,只是心理障碍和记忆损伤,导致他的精神、行为异常。
按照规定,下午只能看一部动画片,《多啦A梦》放完后工作人员开始播放其他电视节目。在一片遗憾声中,不少孩子离开座位。牧笛正要起身,电视里出现了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老虎,新闻播音员说,这只东北虎误入猎人布下的陷阱,摔断了后腿,被救出后送往动物园进行疗伤。
牧笛愣住了,死盯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专注极了。新闻很快结束了,电视画面切换成建设中的高速公路、立交桥,牧笛像忽然断电的电器一样,立即没了劲头。
米多西看看欧阳,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不过令他同样费解的是,牧笛看到电视上的老虎时的反常表现,说明了什么?
“牧笛,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欧阳故意问。
可惜已经晚了,东方牧笛的眼神已经重新恢复成黯淡无光的状态,对他的问话也充耳不闻。
“老虎!是不是老虎?”欧阳继续提示他。
牧笛依旧一言不发,不过情绪很好,没有明显的急躁和惊恐表现。这对于一个由于目睹了老虎伤害人类而导致精神异常的孩子来说,却是不正常的。因为令他害怕的根源——老虎,并没有引起他的强烈反应。
米多西忽然想到,也许一开始大家就弄错了对象,按照惯性思维,这样的孩子确实应该害怕老虎,但牧笛却刚刚相反;那么按照逆向思维,他心里最害怕的不是老虎,而是别的什么……是什么呢?
米多西把自己刚产生的这个想法说出来。欧阳却不以为然:“荒唐!他不害怕老虎,难道害怕人?”
“人?对啦,就是人!”米多西一拍巴掌,兴奋地喊道,“牧笛害怕的正是那两个绑匪,而不是老虎!”
“你胡说什么?毫无逻辑!根据我的推理,两个绑匪带着牧笛遭遇了老虎,当时老虎非常饥饿,发现猎物后猛扑过来,三人立即散开,分头逃跑。根据野兽捕食时通常的做法,在一群猎物中首选目标是老弱病残,因为捕食这样的目标成功率更大,所以老虎选择了东方牧笛。见此情景,手持猎枪的绑匪着急了,因为留着牧笛还能换来赎金呢,如果白白让老虎吃掉,他俩的绑架计划便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所以,其中一人向老虎开了枪,可惜没有击中,老虎受到刺激,转身向开枪者扑去,并杀死了他。牧笛也趁机脱身,侥幸活了下来。所以,我分析的结论是,绑匪在客观上救了牧笛,对于救了自己的人,牧笛怎么会害怕呢?”欧阳言之凿凿,不能不令人信服。
欧木棋回想了现场看到的情况,也不由地点点头:“有可能。”“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那只老虎并没有饥肠辘辘,它杀死绑匪的目的不是为了捕食,而是另有其他原因。”米多西说,“因为从尸体的完整性可以看出,老虎咬死绑匪后并没有吃他。”
“其他原因?哦,对,是报复。因为它在追牧笛时,绑匪朝它开了一枪。”欧阳插话。
“这个推论也是错误的,既然老虎并非捕食,它又为何追牧笛呢?”米多西继续说,“我猜想,老虎主动袭击人类不外乎三种情况:一是非常饥饿,捕食;二是人类进入它的领地;三是它对人类的复仇。第一种情况可以排除,第二种情况似乎也说不过去,因为事后牧笛在现场不远的地方待了一个晚上,我们勘查现场时也待了很久,却没有再发现那只老虎,如果那个地方是它的领地,它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第三种情况最合理,动物专家事后也分析认为这只虎右前脚掌可能受过伤——这就是它可能报复人类的证据。因为有人弄伤了它的脚掌,所以它对人类采取报复行为。”
“我设想的另外一种推理应该是这样的:两名绑匪押着牧笛经过断崖下面,由于之前下过雨,行走很艰难,估计是懒得再走下去了,这时他俩取出猎枪准备杀死牧笛,这令牧笛产生强烈的恐惧心理。恰在此时,老虎出现了,它冲过来,企图报复人类。绑匪情急之下顾不上牧笛(让他跑了),向老虎开枪,但终究敌不过百兽之王,死于非命。牧笛逃跑的原因并非害怕老虎,而是害怕两个绑匪,因为令他害怕的根源不是老虎,而是绑匪。所以,当老虎杀死其中一名绑匪时,他从心底是感激老虎的,甚至对老虎有了好感——就像对待救命恩人那样。但他又目睹了另外一名绑匪逃掉的事实。他害怕那个人会继续伤害他,由此产生强烈的恐惧心理和精神障碍。他爬上树,还没隐蔽好,却产生幻觉,‘看见’那个绑匪也爬了上来,所以惊慌失措地下树,再爬上更高的一棵树。这就是我们经常看见的情况,其实牧笛并不是在躲避老虎,而是在躲避那个逃掉的绑匪——也就是杀人犯。”
“不可能!绑匪为什么要杀死牧笛?绑架他难道不是为了赎金吗?”欧阳激动地反驳道。
“恰恰是为了赎金。我从表姐那里得知,几乎百分之百的绑架案都会先杀死人质,后索要赎金,这差不多已经成为绑匪的惯例。”米多西的话让欧阳哑口无言。
“那……”欧阳细想之下也觉得自己的推理太过简单,想分辩几句但已理屈词穷。
“从牧笛对老虎的反应看,米多西的推理才是正确的。”欧木棋点头说,“还记得第一次我们来的时候吗?那次我在树下说这里没有老虎,牧笛本来很兴奋,听到这句话立即就‘退缩行为’了。这说明,牧笛不是害怕老虎,而是害怕没有老虎——失去老虎的保护,可怕的绑匪会再次出现。”
从康复中心回来后,米多西和欧木棋来到刑侦分局,把刚才得出的推论说给麦洁听。
“有道理,从现场勘查结果看,也基本符合我们的推断。现在整个事件的轮廓逐渐清晰,但还有几个问题亟待解决:一、死者是谁?二、为什么要绑架牧笛?三、死者的同伙现在哪里?”麦洁听过孩子们的陈述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死者身份排查难度很大。我们发出尸体协查通知,按照猎枪子弹、失踪的猎户、进山人员、死者衣物随身品等几个方面进行调查,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皮小冬撇撇嘴,“这家伙像是天外来客,一点在地球上活动的痕迹都没有。”
“都一个多星期了,牧笛还是老样子。”欧木棋叹口气。
“别灰心嘛,起码现在他不经常上树了,这就是你们的功劳。”麦洁安慰他们。
“我看啊,别浪费时间在那个小孩身上找突破口了,应该集中精力收集其他证据。我主张再搞几次大搜山,找到另外一个绑匪。我有预感,那家伙还活着。”皮小冬说。
“已经大范围搜过两次了,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都超过寻找牧笛那次了,可连个绑匪的影子都没看到。我可没本事再厚着脸皮向林业部门申请搜山。”麦洁摇摇头。
“都是为了办案嘛,他们应该支持的。再说,他们保护区有老虎伤人,这事儿不整出个结论、给个说法,恐怕以后倒贴钱也没人敢去了。”皮小冬试图说服头儿。
“大规模不可能了,劳民伤财,我们小范围进行吧。那家伙如果活着,一定竭力躲避我们,动静搞大了反而找不着他。”麦洁提议,“明天我们找几个猎户跟随,一起进山。”
“这就对了,头儿。”皮小冬眉开眼笑,“我这就向枪械库申请明天带上微冲,好久没使它,手都痒痒了。”
“表姐,还有我们呢!明天是周六,我们跟你一起去。”米多西要求道。
“不行,森林里有老虎,太危险了。”麦洁皱起眉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儿,小麦姐姐,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欧木棋声援米多西。
“出了事就晚了。上次带你们去之前我们还不知道那里有老虎,现在想想都后怕。再说这是搜捕犯罪嫌疑人,没什么好玩的。”
麦洁严肃地拒绝了他俩。
米多西见表姐态度坚决,只好暂时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