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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东洋高僧是饿狼 怪僧才是佛心肠

在法华寺的一间香房内,众人围着苦行僧,空空正在给他喂药。

苦行僧慢慢睁开眼睛,苦笑着摆摆手,声音十分虚弱说:“我……我恐怕不行了。”

没完含泪道:“对不起,师兄,我们冤枉你了。”

苦行僧却笑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苦行僧的笑容,那抹笑意好似阳春白雪般,洗涤人的灵魂。

他温和地说:“不要过意不去,这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用我的有生之年为佛门多做几件好事。”

空空难过地说:“师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而自己行动呀?”

苦行僧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你们一直在保密,我想,我也不能破坏这个秘密。”

没了感慨地说:“师兄,你才是我们佛门弟子的楷模。”

苦行僧脸上的表情缓缓消退,转而沉重地说:“不,我是有罪之人。我罪大于天,我是在用我的一生赎罪呀!”

看到众人发愣的表情,他望着远处的大雄宝殿说:“这次,我希望佛能够赦免我。”

空空关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杀过人……”苦行僧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他吃力地讲述道,“贫僧原来在九华山出家,有一天下山挑水,遇到一恶少调戏良家妇女。贫僧狠狠地教训了那恶少一顿。没想到……这个人的哥哥是当地的一个军官,第二日他就找上门来……那人不光对我拳打脚踢,还……还拔刀刺进了地藏王菩萨的泥像中……”

听到这里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责骂那人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没想到,苦行僧却缓缓摇头说:“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是我!众生有罪,我不去开解,反而因为一时激愤,失手将他打死,而这道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我以为自己是在替地藏菩萨惩罚那恶人,可是……从地藏王菩萨的泥像中竟然流出血来……”

“啊?泥像会流血?”虽然众人信奉菩萨,可如果说泥像流血也太过蹊跷了。

苦行僧气若游丝地说:“没错……无论我怎么拿泥糊住那伤口,都会被血水冲开……师父告诉我那是肉身菩萨,是要用善良、宽容来供养的,而你犯了杀戒,菩萨不肯原谅你。菩萨的伤口会不断地流血,他要用自己的痛苦来替你受罪,来惩罚你的灵魂。”

说到这里,苦行僧泪流不止,浑身颤抖,显然伤心至极:“我犯的错竟然让菩萨代过,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我请求师父让我赎罪……师父告诉我,我只有受尽天下苦,行尽天下路,为地藏王菩萨寻找一个道场,让他广传佛恩,普度众生,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于是,从那以后……贫僧一直奔波在大江南北,不远千里,不辞劳苦……一边化缘,一边寻找合适的地方……你们可能不知,我已经是第三次来法王寺了。我发现,这里就是地藏王菩萨的第二道场。哪知,正好遇到舍利子遭窃,被误认为是贼……”

方丈怜悯地看着苦行僧,出言安慰道:“你不必因此感到不安,你已惩罚了罪恶。”

苦行僧满意地笑了,眼里的光彩却越来越黯淡—那是人临死之相—他紧紧握着方丈的手说:“求你……答应我最后的愿望……我想为地藏王菩萨……在这里盖一座大殿。”

没了诧异地盘算着:“盖座庙得花多少银子呢?”“那……”苦行僧大口喘着气,抬手指着从不离身的铁箱子说,“银两在我箱子里……尽是化缘所得……足够用了。”

众人吃惊,空空哽咽地问:“你背负铁箱步行万里,为的就是化缘来盖庙?师兄,真是辛苦你了。”

苦行僧笑了笑,恳求地望着方丈说:“我也用步子丈量过了……希望盖在大雄宝殿后面。”

站在一旁的守一大师却皱眉道:“所有寺庙的地藏殿,都居配殿,哪有盖在中轴线上的?”

“师父,”空空忍不住劝方丈道,“他一片赤诚,您就答应了吧!他到这里来,帮助本寺也是帮助佛门清理了门户,这是他和法王寺的缘分,更是地藏王菩萨与法王寺的缘分啊。”

南山大师赞许地说:“说得好!这也许就是佛意吧。”

方丈握着苦行僧的手,慈悲地点点头:“好吧,就如你所愿。我东都大法王寺,会成为地藏王菩萨的第二道场。”

苦行僧含笑,哆嗦着拿出那个妙音鸟交到空空手里,而眼里的光芒却如烛火般慢慢熄灭:“众位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就将这个……返还给法王寺……我看见佛了……他在对我笑……我看见地藏王菩萨了……我……很快乐。”说完,他的手重重垂下,看上去像睡着了一般,嘴角幸福的笑意融化了脸上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圣洁而安详。

“阿弥陀佛!”众僧难过不已,立即合十诵经超度。空空、没完和没了被苦行僧舍身取义的精神所感动,虽然知道死是生的一部分,可修行时间尚短,此刻看他就这样离去,不免嚎啕大哭起来,悲伤的哭声环绕在法王寺的上空。

在将苦行僧安葬完毕后,空空拿着那个妙音鸟发呆。方丈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关心地问:“空空,你怎么了?”

空空苦恼地说:“师父,我有件事放心不下。佛骨舍利究竟在哪里?是真的被人偷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方丈捋着胡须道:“据史料记载,我们寺里确实存有佛光舍利子。”

“那么,它是丢失了?”空空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应该搞清楚真相,要不,对不起佛祖。”

方丈点头道:“是啊,为师我也不愿意留下这点遗憾。你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线索?”空空反复查看着小铁盒,左观右瞧,终于发现它的底部有异。在小铁盒的底部,用梵文镌刻着几行字,看起来好似一首诗。

没完凭直观印象道:“这是花纹吧?”

“这是梵文。”对佛经颇有研究的没了从空空手中接过妙音鸟,然后一字一句地翻译道,“浮图高十五,日月天地无,嵩门待月处,悬阳八九五。”

没完搔着头说:“这是什么意思?”

方丈含笑看着几个弟子说:“此诗颇富禅机,应该与佛舍利有关!破解这首诗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自从师父交代下破解梵文诗的任务后,三个小和尚就为此煞费心思,天天围着舍利塔转悠。

今日三人又来到塔下,空空嘴里念叨着:“浮图高十五,日月天地无……‘浮图’是指塔的意思,在天竺多为覆钵式,传到中原慢慢变为阁楼式,起先为单层或两层,随后改为密檐式,层层重叠,后来才有了七层,也有九层……”

没完好奇地问:“那它是做什么的?”

空空耐心地解释给没完听:“据佛经记载,佛祖经常四处游化,‘须达长者’因为不能相随,常常思念佛祖,便请求说:‘世尊游行诸国时,我无法见到,愿您赐予一物,我当供养之。’佛祖于是留下头发和指甲,并允许他造塔摆放,这就是塔的由来。”

空空的话一下给了没了灵感,他迅速抬头数了数塔的层数,然后惊喜地说:“空空,这座大舍利塔,它就是十五层啊!”

空空兴奋转身,望着塔也开始数起来:“一、二、三、四……果然是十五层!”

“如果这一句这么理解是正确的,那第二句‘日月天地无’又是什么意思呢?”没完问道。

空空想了想说:“天地无光,一片空虚。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有。”

没完了然点头:“那就是说大塔下面什么也没有,是吗?”

“对!”空空很肯定地说,“齐风不是说他进去时什么也没见到,就拿到一个空盒子吗?这句话也许是在告诉我们,大塔下面本来就是空的。”

没完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就是一个空城计!”

空空望着盒底的梵文诗,双眼发亮:“那么,这句‘嵩门待月处’就是告诉我们真正的舍利子是在什么地方了。嵩门待月是嵩山八大景之一,相传六十年才出现一次,就在中秋之夜,届时两山对峙,形如门阙,所以叫做‘嵩门’。在此可以看到皓月初升,仿佛悬在嵩门之中。”

“那下一句呢?‘悬阳八七五’是指什么?”没了见空空也犯了难,不由得催促道,“空空,你快想想!”

“悬阳八七五……悬阳八七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最后一句可真难住空空了,他盘着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

“好热啊。”没完等得不耐烦,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火热的太阳,忽然灵光一闪道,“空空,悬阳是不是说太阳正当顶呢?”

空空豁然开朗,拊掌大笑:“没错!说的就是太阳。但是,不是说现在的太阳,而是指早上刚刚出来的太阳,像是一个气泡一样悬着的那种。”

没完困惑地说:“那—不可能是说舍利子在太阳上吧?”

“应该是指方位。”空空指着一片树林道,“太阳升起的地方在东边,所以就在那儿。而八七五是距离,就是说,沿着这个方向走八百七十五步,或许就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啦!”

“那我们快去看看!”没了激动地率先跑向树林,然后和没完用脚步丈量着距离。

当他们走完八百七十五步后,停在一个小塔的边上。

空空望着那个普普通通的塔,喃喃自语道:“佛舍利八成藏在这儿。”

没完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不会吧?这塔这么小,还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我们试一试吧!看看这下面有没有地宫。”说完,空空动手开挖起来。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挖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

当三人齐心协力地掀开石板后,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他们排成一行,手持烛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地宫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十分呛人,而四周的角落里挂满了蛛网,颓败不堪。

忽然,没完两眼一亮,惊奇地说:“你们看,这地上有铜钱!”

闻言,他们停步蹲身,把地上铜钱捡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了惊叹道:“开元通宝?这是唐朝的钱币!”

“咱们继续走吧!”空空越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现在心跳如鼓,为即将揭晓一个大秘密激动不已。

终于,他们来到了地宫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破旧的小木门。空空“吱呀”一声轻轻推开门,纵眼一看,当场给惊呆了!

“里面有人!”空空诧异地说。

“真的吗?”没完和没了听了,争相上前观看。

三人纵眼细瞧,只见面积不大的地宫内,在北边的须弥座上,趺坐着一个僧人,身穿彩绘袈裟,双手叠压放在胸前。而他的面前如众星拱月般,摆着些鎏金铜炉、青铜净瓶、白瓷和漆器制成的钵,有二十几件,正中放的是鸡蛋大的“妙音鸟”,件件都精美绝伦!

没了见那人目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到几人闯入也不吭声,忽然害怕地想跑,便悄声说:“咱们赶快溜吧!”

空空及时拉住他的胳膊,说:“别急,他怎么一动不动?我们往前走走,再看清楚一点。”

说完,他拽着不情愿的没了,小心翼翼地进入屋中。等三人来到僧人面前,他们更加惊讶了。

没了张大嘴巴,半天也合不拢。他双手合十,震惊地说:“阿弥陀佛,这位师父已经坐化了……”

空空敬佩地看着那位僧人说:“他能这样盘坐不倒,生前肯定是一位潜心修行的得道高僧!”

忽然,没完手指僧人面前摆放的器具说:“这些是什么?真像我们手里的那个妙音鸟盒子。”

空空拿起其中的一件,仔细端详着,惊讶地说:“确实一模一样!你瞧,这上面也刻着鸟头人身的形象,而且还吹着萧,不过这个盒子比我们的那个精致多了。”

“让我看看!”没了接过盒子说,“我在书上看过,这是喜玛拉雅山上的神鸟,叫做‘迦陵频伽’,也叫妙音鸟。它的叫声非常美妙,飞翔在西天极乐世界,那里充满了欢乐。”

“让我也瞧瞧!”没完着急地想把盒子拿过去,却无意间将盒盖掀开,里面立马散发出七彩光芒,照亮了暗室!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发出这么美丽的光华!”空空夺过细看,颤抖着声音说,“天哪!这该不会是佛舍利吧?快回去禀报师父!”

方丈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匆匆地赶来。他望着妙音鸟里晶莹剔透的物体,喜出望外地说:“这、这才是佛门圣物舍利子啊!”

没了拉着方丈走到僧人身侧说:“师父,这里还有一块碑,上面的内容也是梵文。我所学有限,不能完整翻译出来,你看它上面写着什么?”

方丈看着碑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他将舍利子放回原处,郑重地说:“大家退出去,将这个地宫封起来。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打开过这个地宫,也不要说舍利子这件事。明白吗?”

没完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纳闷地问:“不明白。师父,到底怎么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件宝贝,这是光耀法王寺的大事啊!”

方丈严肃地说:“这都是佛的盛意,不要再问了。你们要对着坐化的前辈起誓,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几个小和尚从未见过方丈如此严肃的模样,都不禁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是,师父。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到几个小徒弟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方丈知道如果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恐怕有一天他们会忍不住说漏嘴,于是叹息道:“你们找到了这个秘密,是好事,也是坏事。师父以前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但是看到这块碑文,我一切都明白了。现在,如果把这个秘密传出去,会引起更多的麻烦,不良之人就会像冠松康天一样萌发欲望,必将带来灾难。”

听师父这么说,三人这才痛快地点头道:“我们明白了。”

方丈摸了摸他们的头说:“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要外传。在唐武宗会昌五年的时候,全国实施禁佛政策,拆毁寺庙和佛像,迫使僧尼全部还俗。此刻,一个名叫圆仁的日本和尚,匆匆来到法王寺,拜见当时的方丈天如禅师。为了保护佛舍利,两人经过密商,决定将安放在大塔下面地宫内的佛舍利,趁月黑风高的晚上,秘密地转移到别处……可是,当佛舍利被放至此处后,天如大师却执意让圆仁将洞口连同自己一起封起来,因为他决定在此保护圣物,佛舍利在,他便在。他认为佛舍利若遗失,身为佛门弟子,茍活于世也无意义。”

空空恍然大悟,深受感动地说:“天如大师舍身涅槃,化为圣物千年守护者,圆仁和尚恐后人遗忘,便刻下此碑纪念。所以,佛舍利并不在大塔的地宫内。”

方丈点头道:“或许,这就是舍利子不在大塔而在小塔内的秘密。”

“先德们智慧,我们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在方丈的带领下,所有人一齐向天如法师的肉身顶礼膜拜,这也是对那些以天如法师为代表、为了信仰甘愿失去性命的高僧们的敬佩。

朦胧中,他们看到天如法师身后金光闪耀;而在更远处,一座地藏王菩萨大殿已经拔地而起,无名师父一身白袍缓缓走来,他的脸上再无悲伤,只有永恒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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