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人们常说,杀手是冷酷无情,杀人不见血。但恰恰相反,我是个多情的杀手,因此,在执行任务时,如与高手过招,由于心慈手软,已多次负伤。所幸,天见可怜,每次都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可以这么说,我的身上伤痕累累,大伤小伤不计其数。最为明显的是,我脸上的一条不深不浅的伤疤,它约有两寸来长,就如一条细腻的游鱼一般,永远地停留在我的脸庞轻盈地呼吸,我俊朗的脸庞因此留下不可磨灭的遗憾。
同行们因此笑称我为多情杀手或者是刀疤杀手,但是我还是喜欢他们叫我多情杀手,因为,这是我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再说了,还是多情杀手听起来好听些,浪漫些。谁不喜欢有个好听的姓名呢?雁过留声,人死还留名呢!从很小的时候,师傅就对我说过这些,并且要我牢记。师傅以此教导我要好好学习剑术,将来好名扬天下,做个威风八面的杀手。那天,师傅还教导我做个杀手必须得冷酷无情,甚至还得要有六亲不认的气概。他甚至还说过他年轻时差点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那天,天空阴暗,雷雨将至,燕子凄厉的叫声不时划破天际,随即飘渺向远方,余音不绝于耳。我的师傅是当时最有名的杀手之一,自然杀人无数,不过由于年岁已高,早已退隐江湖。我的师傅名号冷血。令人羡慕的是,师傅还有个俗家名称。但是,我却没有,师傅见到我时,我早已被人遗弃在路边的萋萋荒草旁,是我微弱的啼哭声引发了师傅的注意。那时,师傅刚刚完成任务,杀了当时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霸,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赏钱。所以,他心情不错。当他抱起我时,手上的鲜血余温未消,我嗷嗷待哺的啼哭声,引发了他的同情。为此,他把黏满了温热鲜血的手指头伸到我的嘴里。随后,我就像喝奶一般尽情地吮吸了起来。那时,我仅有一条不算太厚的毛巾裹身,那是幼时父母遗留给我的唯一的记忆。多情杀手是我后来的名号,长大成年之后,师傅给我取名号为冷花。
如今,师傅早已须发花白,而我的胸膛越发结实,我的剑术同样越发高超。从小到大,我记得我练了许多种剑术,正宗的、秘传的、乡野的等等,无所不有。有些我都忘了叫什么名称了,但是熟能生巧,在必要的时刻,它们依旧会自动生发而出,克敌制胜。我有一把剑,叫断风剑,是师傅留给我的。师傅说,它是追风大侠的佩剑,而在一次比武之中,追风大侠不幸死于他的剑下。师傅说,本来,他是不想杀追风大侠的。但是,追风大侠却自己杀了自己。当师傅的月空剑停歇于追风大侠的喉咙时,追风大侠当即用喉咙狠狠抵住了剑,随后一剑封喉。追风大侠死时,面含微笑,心满意足。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用这句话来形容我们杀手的人生那是最为恰当不过的了,我们随时为钱杀人,或者被人所杀。我们只管杀人,无论好人或者坏人。但是,我却喜欢杀坏人。每次杀了一个人之后,我都要喝得烂醉如泥,以此来麻痹自己,使自己沉醉在无边的梦乡之中。也只有在梦中,我才感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和快乐。那时,我问过被自己所杀的人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而当我听到答案是:“我是坏人”时,我的内心就感到无比欣慰和安定,同时内心之中有个坚实的话语在温暖地盘旋着,并且告诉自己:“我是好人!”随后,黎明的曙光就照临了窗棂,晨光显得温煦且动人,它们飞舞的瞬间,如蝶飘飞,光鲜美丽。所以,我喜欢做梦。在做梦之前的清醒时刻,我喜欢酒。尽管梦境是虚幻的,酒是穿肠毒药,但是,我却离不开它们。它们给了我许多在现实之中无法获取的自由和欢乐。也只有在梦境之中,我才可以做个只杀坏人的好人。除此之外,一切都身不由己。
有一次,我要杀的是一个女人,那是我第一次杀女人,也是最后一次杀女人。而花钱要杀她的人竟是她的丈夫,这让我觉得很疑惑,我不知道她丈夫为什么要杀了她,人们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来,床尾和。但是,我没有问他丈夫为什么要杀了她,我们杀手向来只管杀人,不问理由。当我见到那女人时,她正安分地在家奶孩子。那女人并不漂亮,也不丑陋,看起来是个守本分的女人。当她见到我时,顿时惊呆了。随即,她紧缩成一团,尽力地护守着她的孩子。她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但是请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我说:“我为什么要杀你?”她说:“你不是杀手吗?”我说:“我是杀手,但我没杀过女人。”她又说:“杀手出现的地方,必定要死人的。来吧!我不会怪你的!”于是,我安慰她说:“那好吧!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不是第一次杀人,死是很快的,只一瞬间,几乎没有疼痛,你不用害怕!”她决绝地答说:“来吧!我已做好了准备,我从未感到害怕!”在我看来,那是个坚强的女人,不论好坏,她都给了我坚定的力量,我心里明白,她是想告诉我,必须得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我觉得她好像看出了我内心的犹豫和矛盾,或者是她那时,看到了我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拿剑的手。杀了她之后,我竟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同时,我抱走了她那可爱的孩子。那是个胖嘟嘟的男孩,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他对我面含纯真的笑意,这让我觉得更加难受。同时,他也让我想到了自己是孤儿的凄苦身世。而从今往后,他与我同病相怜,也是孤儿了,只是我悔恨我竟亲手杀了他的母亲。他母亲临死前,把他托付给我,要我一定得好好照顾他,否则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无论如何我都得好好照顾他,即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后来,我给他取名“唯一”。
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短暂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名唤“春来”。我和春来是在百花楼认识的。那天,我去百花楼杀一个嫖客,花钱杀他的人是他的妻子。我同样没有问他妻子杀他的原因,但心里已知道了大半。像这种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人本来就该死!我想,我是没有妻子。如果有,我肯定会对她很好!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更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的!这种人确实该死!杀他时,我一点都没有手软。当他看到我时,还沉浸在温柔乡中流连忘返。他甚至一点慌张都没有,还无耻地问我是什么人,胆敢闯进去,扫了他的雅兴。他还愤愤地说了一句嚣张的话语:你简直是活腻了,找死!我心想,你才该死呢!于是,还未等他说完,我锋利的剑早已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于是喷流如柱。那一刻,我感到无比快乐。我甚至听到了鲜血喷涌时发出的欢快的歌唱声,它们仿佛在反复哗啦着:杀得好!杀得痛快!……我说过,我喜欢杀坏人!每当杀死一个该死的人,我的内心就感到无比温暖和坚定,之前杀人时所有的矛盾和彷徨仿佛都烟消云散了。但是,事后,我还是会感到无比痛苦,这种杀人生涯什么时候能结束呢?因为,我根本没法自己决定杀的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部杀人机器一般,没有任何选择。当然了,你说,我可以选择放弃,但是一旦放弃了一桩买卖,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你的声誉将不复存在,就该另谋生路了。我是个极其愚笨和不善言辞的人,我只会杀人,师傅也只教过我杀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在这个越加纷繁复杂的社会生存下来?因此,每次杀完一个人后,我都以酒来迷醉自己,使自己沉醉在无边的虚幻和自由之中,在那里,我仿佛看到了天国的灵光向我无限度地绽放开来,它们温暖地笼罩着我,并且有个慈祥的声音向我缓缓地诉说:孩子!安睡吧!快安睡吧!明天神就会来接你到无忧无虑的天国了!……我是多么盼望着那一天早些来临!
随后,床上妓女惊天的喊叫声,惊醒了我的沉思。那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的脸上脂粉浓厚,显得妖里妖气的。我讨厌这种女人。春来就在这时闯进了门来。她是百花楼的婢女,却长得端庄而秀气。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呆住了。在她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以为春来也会在那时大喊:杀人了,快抓刺客!抓刺客!……但是,春来一声也没喊,甚至一点害怕也没有,镇定地对我说:带我走,快跟我走!于是,我尾随着春来匆匆从百花楼的一条暗道逃离了出来。那时,夜晚的星光璀璨,沐浴在如此美妙的星光之中,我与春来相视而笑,仿佛我们早就认识了一般,没有任何生分之感。那时,我才发觉,春来圆润的脸庞沐在清明的星光之中,清澈如洗,美丽洁净。我想,春来肯定就是睡梦中那个慈祥的声音所讲的神!对!春来是神!她是我的女神!她一定可以带我逃离这个混杂的世界,到达遥远而圣洁的天国的。
但是,有时候我也会为了道义而主动杀人,我控制不了我自己。那时,即使天皇老子来了,或者有人拿着重金叫我放弃,我也绝对不会干的。士可杀,不可辱!再没有什么比伸张道义,为道义而死,更让人着迷的了。这是我短暂一生的唯一信条与信仰,即使我也杀过一些不该杀的人。因此,矛盾与痛苦一直在纠缠着我,我也一直在寻求着解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