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觉得脸庞莫名地燥热起来,瘦男人的话机关枪似的冲他不停扫射,简直叫人无言以对,这些话显然涉及极其复杂的现实问题,根本不是他个人所能解答了的。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跟自己说起个没完没了,好像他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当初他确实在搞资产审核的时候,接受过这样或那样的一点儿实惠。可这种情况太普遍了,见怪不怪,在他的思想意识中这根本算不得什么,都啥年代了,请客送礼塞红包,社会各行各业无不如此。就连唐僧师徒到西天取经,那如来手下的弟子还要明目张胆地向他们索取利是才肯授经。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前任领导退休前说过一句话:既然要搞改革开放嘛,说到底就是要把人的胆量放开,把嘴巴放开,把手脚放开,有时还得把裤带也放开。因此,在听了对方一通啰嗦之后,他终于做出清晰的判断:仅凭半夜三更,逮住一个陌生人大谈特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便可知这个精瘦的家伙精神极不正常。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一个疯子神经兮兮东拉西扯的,所以必须当机立断迅速离开。
可就在赵之再度决然地转过头想走开时,身后猛不丁冒出一句:赵主任你不是想见我爱人吗,要不要帮你叫醒她……那一瞬间,赵之忽然感觉手脚冰冷,急欲夺路而逃,无奈两条腿却抖动如筛糠一般抬迈不开。万般惶恐中竟又瞥见那只鬼里鬼气的黑猫,那两只黄绿色眼睛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它喉咙里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古怪响声,像酣睡中的老妪。冥冥中,他觉得那猫和主人已混为一体,不分彼此,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怪物。
赵叔叔您好,我是小宋呀,好些天没跟您联系了,一定让您着急了吧,实在抱歉得很,请您谅解……我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以前的号码也都没了,好在我母亲的手机里还存着您的号,可她住院后手机好久都不用,身边又没她的充电器……就是您借钱给我们的当天,就办了出院手续,我上次好像跟您说过,我一直在外地实习,最近学校马上又要毕业答辩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把母亲带到学校这边照顾……本来想一到这里就给母亲联系做手术的,可不知为啥她竟然醒了,真是谢天谢地!只是还不能说话,得慢慢静养一阵子……大夫也说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大概是母亲身体素质一直很好,昏迷了那么多天硬是挺过来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请赵叔叔放心,我一忙完手头的事,马上把那笔钱还给您。
晚上照样要去应酬,主人宴请了相关厅局的领导,赵之作为重要部室的负责人也应邀赴宴。他显得心不在焉,可以说食不知味。自从那晚黑咕隆咚在老棉纺厂家属院见到那个瘦子,他简直跟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