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三个月吧……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丁佟贝从坐在汽车里就开始闭眼不说话,上了飞机跟空姐要了毛毯便睡觉。
路途很长,她和容晋无话好说。
不知道是不是闭眼睛久了就会自然睡着,再睁开眼时已经昏昏沉沉睡了2个小时。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竟也熬了十多个小时。
而一路上,她都未与容晋说一句话,难得的,他也没找茬。
到达希思罗机场时,伦敦一派天光大亮,难得的有太阳普照。丁佟贝吸了吸熟悉的空气,倒是不用再倒时差。
贺尧在飞机场外等着,见两人出来帮他们开好车门。
“贺尧我妈在哪里,我要去见她。”一上车丁佟贝便忍不住开口。
贺尧坐在驾驶座前,顺着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容晋,发现他完全没有表情地闭目养神,只好淡淡道:“先回大宅,我再安排。”
“……。”丁佟贝闻言一滞,却也只能逆来顺受,余光扫了一眼容晋,转头向窗外,叹了口气,“尽量快些。”
回到容家原来在英国的房子,里面宽阔华贵,典型的古典英式风格。其实丁佟贝来这里的次数甚少,她被容晋带走后都是住在他自己的别墅里。
不过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在她13岁的时候,那时她来看哥哥,对这房子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而空,当时就只有哥哥一个人。
如今看来,依然大而空。
在大宅呆了两天,容晋都没再出现,连贺尧都少来,只叫了几个佣人过来帮她煮饭收拾房间什么的。
几天之后,容晋出现,面容有些憔悴,丁佟贝不愿多问他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是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妈?!”
“现在。”
他似乎是疲惫地掀了一下眼皮然后转身走出大门,丁佟贝闻言一滞,随后跟上。
车子一路驶向偏远郊区,望着车窗外,这段路程,她不熟悉。
大约开了2个多小时,车子在一所高大的白房子前停下,丁佟贝四处望了望,屋外一片萧条,难道母亲就一直在这里?
缓缓顺着一排铺好的甬路向前走去,这时,从房子一侧晃动着出现两个身影。她停了脚步看去,竟是一个一身白衣的护士推了一个轮椅过来,上面坐着一位形同枯槁的老人。
丁佟贝原地愣住,待看清来人后,眼前瞬间蓄满泪水。
近两年的时间没看见母亲,她竟是从一位丰腴的妇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伸手抵在嘴边,像是这样就能抵住眼泪。她回头恶狠狠地望一眼容晋,他竟然如此残忍。
丁佟贝迈了大步跑到佟思惠面前,还几步的距离又骤然停住了脚,抑了抑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屈膝蹲在她身前“妈,我是小贝,我来看你了。”
佟思惠看到眼前的丁佟贝,颤抖着双手抚上她的后脑,一声声不停地唤着小贝小贝……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丁佟贝絮絮低语着,伸手抓起她干枯的手,眼泪终是不由自主地落下。
天空似乎又飘起了小雨,她忙起身取代了护士推自己母亲回房子里,走到门口时,容晋和贺尧一直站在那里。
她恶狠狠地抬头瞪了容晋一眼,模糊的泪水又晃动开来,不愿在他面前多停留一秒,护士帮着把门打开后,她径直推了老太太进去。
“进去吧,下雨了。”贺尧站在他身边提醒。
“……你先回去吧。”容晋道。
“?”贺尧一愣。
“车你开走。”容晋又道。
“……那你们怎么办?”
“回去吧,那边不是还有些善后的事情没妥当么?去吧。”
“……好。”贺尧没强留,转身离开。
容晋在门口顿了顿,才推门进入。
丁佟贝推着佟思惠往里面走,越过进门大堂侧面的走道,里面豁然开朗,变得温暖而明亮。
英国冬季湿冷,平均的日照时长不过才个把小时左右,阳光是弥足珍贵的。她下飞机那天是不多见的晴天,而那之后的几日,便一直阴雨连绵。
然而这里却是仿太阳光照射,挑空的庭院,宽阔的场地仿佛是把春意盎然的绿地公园搬进了室内。
丁佟贝有些意外,本想带着佟思惠在这里多呆一会,却被护士提醒说是老太太今天精神不是很好,还是尽早送回房间休息。
她听从地点了点头,把她推回房间。
房间宽敞整洁,护士帮着她把佟思惠抚上床后便走了出去,而丁佟贝看着躺靠在床头的母亲,眼泪再一次止不住了。
“妈,你受苦了。”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有,我过得很好。”佟思惠笑着又抓住她的手反复摩挲,像是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丁佟贝屈身轻轻把头靠在母亲胸前,眼泪就没进她盖在身上的薄毯里。趴了片刻,她突然起身,两眼看着佟思惠,语气肃厉,“妈,是不是容……。”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房门被推开,容晋走了进来。
丁佟贝抬头,看到来人是容晋,眼里的狠厉又加了几分,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进来干嘛?”
容晋没理会她,径直往里面走,到佟思惠床边时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帮你把小贝带过来了。”
“用你帮?”丁佟贝闻言冷哼,“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跟我妈分开!”说完低头看着躺靠在床头的佟思惠,心里又是一阵懊悔愤恨,“她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你怎么能狠心到这么地步?!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小贝,别这样。”佟思惠竟是出声阻止丁佟贝,“其实……。”
容晋没看她只是低头对着佟思惠,打断她的话,“行了,别因为她来了就过分劳累,一会儿早点休息,我在门口等着,你睡了我就带她回去。”
“你说什么呢,我不走,我要在我妈身边哪也不去。”
“乖,别闹。”容晋缓声,“她睡了你就出来,明天再来。”
而他的语气更让她生气,“……别再跟我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
容晋冷冷白了她一眼,“别的语气我也会!”说完又垂了垂睫毛转身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又交代了一句“我在门口等你”后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
丁佟贝怒狠狠地盯着门口,直到容晋走出去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泪蓄满眼眶。
“干嘛那么说话?”佟思惠干枯的手抓着她,“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敛了脾气么?”
“……。”她沉默,自从母亲被容晋带走她就已经学会冷淡了,只是再次看见母亲,尤其她如今这副模样,她怎么还能忍受。
“你这样逆着他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我自己怎么都没关系,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受苦。”低头看着佟思惠,她又忍不住鼻尖酸涩,“以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告诉我你过得有多好,生活得有多安逸,可是……。”丁佟贝哽咽了一下,虽然她也曾想过,容晋把自己扣起来那样粗鲁的对待,又怎么可能对她好到什么程度!可到底还是想不到会是这副光景。
“小贝,妈妈挺好,真得挺好。你也不要恨容晋,带着怨恨生活,怎么可能过得快乐。”佟思惠摸着她的手。
“我怎么能不恨?!”丁佟贝咬了咬牙。她以为她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心如止水,然而此刻却被满满的愤懑包围。“他把你折磨成这样?!”
“……。”佟思惠顿了顿,眼里有无限的悔恨和心疼。她曾经聪敏睿智活泼的女儿,如今却只剩下满心的恨意了么?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其实……。”佟思惠闻言眼里一阵晦暗,游移着目光不去看她,“当年是我自己要求离开你的。”
“你说什么呢?”她完全听不懂也没心思听。
“我是说,在你割腕以后容晋把我禁起来,这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佟思惠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段最揪心的回忆,不论时隔多久,都是那么刻骨。
在丁昌浩逃走丁佟贝被容晋带走以后,佟思惠便被查出已是肝癌中晚期,曾在夜里疼得彻夜难眠。然而那时的丁佟贝不愿在容晋家身边受屈辱甚至不惜生命。
当她把刀子插在自己胸前而后昏迷整整一个月的时候,佟思惠一度觉得她世界里的三根支柱全数崩塌——丁昌浩逃了,丁佟宇走了,丁佟贝昏迷。
后来丁佟贝醒了,她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然而女儿表现出的消沉意志和自己越来越频密的疼痛,都让她明白一件事,她不能在这样待在她身边了。
如果她在女儿面前一天天消瘦下去,夜里忍不住哀嚎痛苦,那么丁佟贝的世界只会随之更加黑暗,只怕女儿亲眼看着一天天枯槁濒死的自己也不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寄托了。
于是佟思惠找到容晋,跟他说了自己的状况。她求他再多扮一次坏人,只为了丁佟贝能活下去。
容晋同意了,条件是他和丁佟贝订婚,佟思惠要出现在教堂里给她送上祝福。
她答应了,她只能答应。在教堂里,她拉着女儿的手说希望她以后还能快乐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她脸上生冷的表情。
佟思惠痛苦的无以复加,是她要求多了么?快乐?!至少让她活下去吧。
之后容晋便以囚禁的名义把她送到了疗养院,而对于丁佟贝来说,她开始有了即使心死也要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