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偌大的竹床上，那一床被子所覆盖的身子显得小的可怜，他蜷曲在那里颤颤微抖着，即使闭着眼睛，眉头却仍是拧在一起的，像是有无限轻愁缭绕其间，无法释然一般，也不知这愁绪是谁给他添上去的，只愿……那人不是我。
我轻轻地坐在床尾的边棱处，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色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苍白，不，现在……用惨白来形容或许显得更为贴切一些，他的唇色也如草纸般黄薄，布着青紫的牙痕，哎，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那么多的怨气为什么一定要发泄在自己的身上呢，砸砸桌子、摔摔椅子也行，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你……醒着吗？”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像是睡着，念刚才也曾告诉我说他是昏睡着的，可我感觉得到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已然醒了，只不过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人睡着和醒着时的气息是完全不同的，普通人或许觉察不到，可……对于一个习武的人而言，是一下子就能感受出来的。
我的话问完后，他没有回答，只是眼角迅速地抽动一下，那本就紧皱着的眉，又一次的缩紧，像是要紧成一个旋涡，看得人心疼。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在他的眉间，想要把那个旋涡拔开，手指却被那执拗的双眉捥在眉间，进退不能了。
“刚才……，那个……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不生气，我嘴笨……，若是说不好你就不要再自己给自己添气了，全当是没听到好了，刚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把你丢在屋子里，我说过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你的，是我食言了，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是的，从我说我带他走的那一刻起，只要我不离开这个异世，我都会把他带在身边的，至于是为什么？却也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有些人只需看上一眼，就觉得应该这么做了。
“小姐……，莫……莫要这么说，不是你的错，是郁离的错，是郁离不该招惹小姐生气的，明知道那副身子见不得人，还在要脏小姐的眼，小姐怎么罚郁离都好，就是……就是别……别不要了郁离！”
他的眼睛陡然睁开，水盈盈的、布着鲜红的血丝，那困着我的手指的眉，非但未因眼睛的睁开而舒展，反而进一步的往内延缩了，轻得无法入耳的声音，透出浓郁的悲凉，这话，说是责备他自己，倒不如说是拷问我的良心。
郁离的话让我想起念刚才在竹亭中与我说的话，同样是“不要”两个字，听在我的心里，却莫明的奇妙，为什么他们都怕我不要他们呢？这个“不要”又意味着什么呢？在我们那里，哪里有这般哀求着的“不要”啊！
郁离见我呆呆的不回他的话，颤颤的身体勉强挣动起来，惊得我连忙从那个“不要”两字中清楚过来，把他扶住，正想拉起被角给他盖好，他却趁着于我贴近的机会，向我的怀里靠了进来。
若是没有今天发生的种种，任谁向我的身体这般的靠近，我都会亳不犹豫地推开的，可现在……特别是对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有了想抱一抱郁离的想法后，我一改往常的心性，非但没有推开郁离，反倒把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让那瘦弱的身子偎进我怀里的最深处，就那么尽可能的温暖着，或许，也是想让他温暖我一下吧。
“小姐，今天……，不，从昨天开始，郁离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从没有这么幸福，真好，要是能一直做下去该有多好啊！”
他在我的怀里凄凄艾艾的说着，如水一样的流畅沁凉，明明是道着自己的心事，却又仿佛说着一个与他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般。
纤长的手指虽是抓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害得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动过后，他抓着的地方从他的指内溜出引来他又一次的惊慌。
好在，我这个人别的本事都不精通，却独独打坐无妨，任他这么偎着，坐上一年半载，我倒也不会觉出累的。
只是，他所说的幸福……，幸福在哪里呢，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因我而咬断手腕，弄得鲜血淋漓，明明是很痛的事，可他为什么还说……他是幸福的呢。
还有，这哪里是梦，这分明就是真实存在的啊，我搂着他，他也搂着我，谁家的梦境能这般触幻若真啊。
“郁离，你没有做梦，这都是真的，你若喜欢，以后也都会是真的。”
我说话间搂他更紧，下额也在不知不觉中摩擦到他的额头，那光洁的额头有着柔软的触感，很舒服。
“会吗？小姐……你以后也会这样抱着郁离吗？不嫌郁离……，可小姐以后会有夫的，怎么会允我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废人在身边……”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便觉得手上传来一丝冰凉，低头看去，他的眼里果然又添了一层雾气，哎，怎么又哭了呢？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自寻烦恼呢！
“郁离，我不会娶夫的，还有，不管我的身边有谁，这都和你无关，你只要心安理得的生活着就好了，你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是郁离，别人无法替代的郁离。”
有些事情，我早就应该告诉他，比如，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会像木落萧那样金屋藏娇，更不会像这里的女人一样三夫六侍，我的夫在我的手腕上睡着，我的心在遥远的盼着，这里与我有一样算一样，只有他和念是我留在身边、我承诺了要挂念的，就像那时，在雪山顶上挂念山下的力叔一样，而以后……，像这样的承诺，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了吧！
只是，我心里想的那些想要和他解释的东西，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他没见过我的那个世界，又怎么会明白我的世界，所以，就用这句话代替吧，希望他能懂。
“嗯，郁离知道的，郁离就知道小姐既然肯带郁离出来了，就不会……不会对郁离不好的……，郁离就知道的……”
真好，他知道，他懂，那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流血之事了呢？
其实只要他不伤害他自己，知道或不知道、懂或不懂，都不重要的，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在看到他伤害他自己时，心会很痛，这种痛说不清楚应为何种，却漫在心底，久久不易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