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微微低着头,跟着父亲慢腾腾地在星光下行走,看着眼前流动的河流,林暮速度不禁变得更慢了些。但不管他走路的速度再怎么慢,时间也不会为他慢下来,哪怕是一刻钟。
林暮忽然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咳了两声,说道:“父亲,我想去京城看看。”看看,不仅是要看这个世界,还是要去看病。
林暮知道,京城有座大陆唯一的一座学院,里面住着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想再最后努力一次,看看有什么办法治好自己的病,或者让自己回去。
林潇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子,瘦长的身体在微凉的夜风里显得有一丝落寞和一丝无奈,他转头看着林暮,带着迟疑,带着不舍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自己也不确定父亲问的是什么,还是不要说了,林暮默然想着。沉默间,不知为何一种叫不舍的情绪突然出现在林暮身上,他轻轻叹息了声。忽然,他想到前世一句网络流行语,于是低声说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林潇没有回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地说道。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暮微笑着说到。是啊,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为什么要看这个世界呢?”林潇似乎很不理解,“你现在呆的地方,难道不也是这个世界吗?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暮不知道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以前一直想要回去,现在自己时间不多了,自然会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方面感兴趣,而且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然后林暮想到了什么,所以很自然的说了出来:“因为我想要活下去。”
“你想什么时候走,说一声就行。”说完林潇转身向着林家方向走去。
这是十五年来,林暮和他的父亲第一次进行深度的交流。虽然两人说出来的话在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林暮觉得这样真的很好。
回到林府已经是深夜,父子两人这晚聊了很多,至于聊天的内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
……
在将所有准备之物准备好之后,距离离去的日子,剩下的两天时间,林暮不再看书,不再坐在床前引剑星之力淬体,静下心来享受着这极其短暂的亲情。
林暮这两日的反常举动,让有些敏感的林凌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有事没事,就往林暮的房间跑,水灵的眸子中,泛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但是却没有问林暮去哪,只是陪在他身边,或是坐在树上看日落,或是缠着林暮给她讲故事。
是的,讲故事,自从林暮有一天给林凌说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后,林凌总是缠着林暮。
对于这跟屁虫,林暮也有些无奈,只得在闲暇之时,轻声的安慰着,讲一些小故事,这才让得林凌情绪稍微提高了一点。
三月二十三日,清晨,林暮醒来,借着蒙蒙的晨光开始整理行李。他从床下面取出那双拳套戴在手上,这双拳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总感觉上面蒙着一层灰尘,并不反光,显得有些破旧,有些脏,可是每次林暮带上它都有一种安全感。
见林暮开门,一个下人把屋里的行李拿上马车。
公鸡报晓,嘹亮的叫声从远方飘荡而来,林暮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略微低着头,显得有些伤感,好不容易习惯的床,又要说再见了。
林暮望向东边,太阳并未升起,只有星光点点。他今天穿了件蓝色长衫,这是他不曾穿过的。林暮理了理不太舒服的袖口,转身掀起前襟,拜倒在地,向林潇叩了个头:“您不必担心,有些事儿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站起来后,他又用完全不注意影响的方式,将林凌狠狠地抱在怀里,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轻声说道:“林凌,照顾好自己,要活下去啊。”惹得林凌抱怨不已。
喝了杯林潇递过来的送行酒,林暮在几人的注视下笨拙的上了马车。
“启程。”林暮在马车里沉声道。
坐在车头的车夫一甩鞭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车头的白马嘶叫一声,鼻子里喷出两股白色气雾,迈着蹄子带动马车前行。白马脖子上的铃铛晃动着,车轱辘碾压着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林暮左手轻轻的抚摸着横在膝间的长剑,盯着前方的白马,想到了前世偶然间看到的一首诗,他觉得应该大声念出来。于是就在马车将要从众人眼前消失的时候,林暮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向着林潇的方向拱手一礼。大声喊道: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天上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林暮身上,有些微凉,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林暮呼了口气,他觉得这样还是有些压抑,于是念完这首诗,他在雨中抽出手中明晃晃的长剑,高高的举过头顶,将自己瘦弱的身躯显露出来,大声喊道:“我虽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但我是为了比这更重要的东西。自此一别,也许我就会死在外面,拜拜了您呐!”随即马车便在细雨中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中。
林凌听着林暮站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愤怒的啐了一口道:“呸!真不会看气氛!这种时候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站在一旁的林潇想着前些天深夜自己与林暮的对话,微微的轻抚胡须,不由得开怀一笑,望着渐渐驶出城洞的那辆马车,笑着轻声说道:“好诗,好诗,这样我就放心了,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吧。”
……
……
离历城远了,自然也就离海边远了,海边那股腥咸的味道自然也就淡了,马车上了官道,轻松而坚定的向着北方行去。
虽然还是在初春,但翠绿的树枝和草叶显得生机勃勃。此时林暮正与车夫并排坐在车头,看着官道两旁的风景,心情格外的轻松。
向临沂嘴巴里无聊的咬着一株草根,看了一眼天色,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过身问道:“林少爷,您这又是何必呢,既然要去京城,直接让人御剑带您过去也就是了,这样总归有些不安全。”
林暮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回答道:“向先生,您在这儿,有什么不安全的呢?况且离学院招生还有一些时间,我想多经历一些。多经历些总归是好的。”
向临沂看着林暮,心里有些愁苦,心想:多好的人啊,虽然从小就有些怪,但是对我们下人那是一等一的好啊!咋就这么不公平呢?
林暮微笑着,眼睛里清亮无比,望着向临沂,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柔声道:“不说这个了,听说早些年您在京城待过一些日子,给我说说京城吧。那里跟历城比,怎么样?”
向临沂望着天边,似是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历城比不得京城啊,天下第一雄城不是白叫的。当今圣上雄才大略,统一大陆已经一百多年,而京城却花费了三十年才完全建好。因为这座城池实在是过于巨大,人口也过于多了些。京城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十六个城洞,可即便如此,每天进城出城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依然不时把这些城洞堵塞。”
“全天下最顶尖的门阀氏族都集中在那座城里,权贵人物多不胜数。少爷,您知道五姓七望吗?就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原阳王氏,再加上南方的宇文家和王家,他们主家现如今都在京城。因此京城人难免有些瞧不起外地人,他们特别重视礼仪风度,总觉得外地人不懂得循礼而行,总之是京城人一群很奇怪的家伙。”
“少爷要去京城读书,那就一定知道一寺一院一阁了。其实京城还有四大书院,也是帝国一等一的好去处。”
“哦?四大书院?我还真不知道,是哪几个?”
“离剑书院,无悔书院,惊龙书院,天照书院。”
听到这几个名字,林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是……?”
“是的,就是那四把名剑,每个书院有一把,并且有相应的剑决。”向临沂微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在历城没听人说过?”林暮很不理解,既然是这么强大的书院,为什么在历城从没听人说起过?
“因为国子寺是大隋的,学院是那位大人开的,剑阁是剑宗的。即使是四大名剑,哪里能跟前三个地方相提并论?”
两人在一种轻松快乐的气氛下,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沟通。也许是十五年没跟人说话的缘故,林暮很珍惜每一次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