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说，你正在被采访，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问题。
张排长说，当然可以啦，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你别看我喝了酒，我越喝酒脑袋就会越好用。我的酒量是经得起考验的，别人喝酒是越喝越糊涂，我喝酒却越喝越清醒。人喝了酒之后会变得很友好，我喜欢这种友好的感觉。
张排长的讲述，让老包知道了离开县城小月吴的走向。当年小月吴离开县城就进了张排长的饭馆做了服务员。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抗得了小月吴的温柔，碰到小月吴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得动心？小月吴一个月后就拿下了张排长，张排长和老婆离了婚娶了小月吴，小月吴翻身做主人，把自己从洗碗上菜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了。
问题正式开始了。你觉得小月吴的作风好还是不好？张排长说，菜市场里那么多的黄瓜茄子西红柿还有苹果桃子梨，它们一下子就被卖出的吗？它们是被人挑三拣四，摸了多少手才卖出去的，挑几下会影响这些东西放进嘴里的味道吗？我告诉你不会。百世修来同船渡，千里修来共枕眠。我开始以为有小月吴这样的女人是我的造化，我们一定会比翼双飞形影不离成双成对，别看我年纪大点，都说男大女小团圆到老。
小月吴是不是骗了你的感情？张排长说，我和小月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很多人都是安全生产的模范，怎么弄都不怀孕，我和小月吴没结婚就怀孕了，随便一弄就怀孕，可见我们的感情多好。老包你老婆怀过吗？是不是怀孕时候要喝鸡汤？她一滴鸡汤也没有喝到，我对不起她。我被抓走了，我是个劳改犯，小月吴挺着肚子看着我被抓走，她孤弱无助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谁都知道那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小月吴的眼睛里。
小月吴是个善良的妻子吗？张排长说，小月吴不让我喝酒，我一辈子都不应该再喝酒的，要是我不喝酒，我怎么会被送去劳改，从我放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了，今天你又逼我喝酒，你为什么逼我？我后悔没有听小月吴的话，酒是迷魂汤害人又害己。
小月吴是不是骗过你的钱？张排长说，我劳改出来的时候，饭馆没了，房子没了，都被小月吴卖了。我的孩子没了，小月吴流掉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要不是小月吴告诉过我她的老家在这里，永远也找不到她了，我光想着讨还我的饭馆，恨她流掉了我的孩子，恨她甩了我，我没有想过她中间受过的罪，苦熬日子多不容易，我是个禽兽是个混蛋。没有小月吴的时候，饭馆的生意一点儿不好的，其实我是个书呆子怎么会做生意，都是因为有了小月吴。小月吴旺财旺夫，饭馆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吃饭的人都排起了长队。你说小月吴是不是有资格卖了饭馆？
你真的了解小月吴吗？张排长说，你问得着急干嘛，你怎么没问我为什么被抓进去的？你不用着急，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告诉你我犯了什么错误之前，我倒是可以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人如果喝了两斤以上的白酒之后，不停地打嗝，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我们两个今天喝了多少？我现在很害怕肚子会突然打嗝。
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我想听小月吴，不是你。张排长说，你不要打岔，聋子才爱打岔呢。其实我还有个千杯不醉的秘密，既然你这么着急我就不告诉你了。千杯不醉，这是一个阴黯又邪恶的秘密，这个秘密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你真的有一个千杯不醉的秘密？张排长说，有些男人们来了饭馆喝酒，我见他们喝得不痛快，就陪他们喝上几杯。我是“萝卜炖”饭馆的老板，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客人喝得不痛快，干起杯来就不停。因为我有千杯不醉的秘密，无论他们怎么舍己忘我，奋不顾身，还是一个个都被我喝倒了。人的名声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就像云彩一样你也不晓得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各地喝酒高手闻名而来，都要跟我一决雌雄，老包我现在严肃地向你保证我绝对一次也没输过。有个男人，一大早脸庞迎着光，从一千公里以外坐飞机来的，可见我的名声扩大到了多么广的程度。小月吴本来是要把这个男人赶走的，她说米面夫妻，酒肉朋友，杯杯酒吃败家当，她还说别喝了，伤肾又伤肝。你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每一句话都温柔体贴。但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喝上了，喝得山崩地裂，弹尽粮绝。喝完之后，这个男人倒在地上不停地打嗝，此人确实厉害，把我的脑子也喝晕了，那次我都开始怀疑那个边喝酒边喝蜂蜜水的秘密，到底能不能千杯不醉。他躺着不停地吐呀吐，一副貌似很痛心的样子，脸趴着地一会儿就死了，他的鼻孔被呕吐物塞住了，窒息而死。警察非要说他的死跟我有干系，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你说完了吗？张排长说，我还没说完，你还想知道什么？
一个人的思想鉴定应该是抽象的，笼统的，概括的。老包说，你的回答都答非所问，太具体，你能不能把小月吴概括一下。张排长说，你不问我，我好像还能概括出点什么，你这么一问我，却又讲不出来。老包说，你怎么会概括不出来呢？你的嘴不是挺好用的吗？张排长说，你知不知道，话这个东西是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讲清楚的，不过让你这么一问，我明白了小月吴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小月吴这样的姑娘很珍贵，我本应该是最幸福的男人，但是我亲手毁了我的好生活，我是罪魁祸首。我去给她赔礼道歉，给她跪下，当着她的面，边垂泪边扇耳光，跟她好好续写前缘。如果她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着不起来。
张排长看样子醉得厉害，身体摇晃，跌撞踉跄。老包说，你现在还能走吗？张排长说，我现在不能走，但是我能跑，你忘了我能跑，我是运动健将。环城赛跑第三名，我是靠了这个才特招进大学的，我们现在立刻向红星洗浴中心进军吧。
张排长欢呼着，稳步跑出酒楼，这个稳步状态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就开始七颠八倒，左歪右斜，一步也走不下去。两个人趴在马路上，酒力全面发作，老包打出了提壶斟酒、醉汉抛杯等几个醉拳梦幻组合招式之后，把头拱到张排长两腿之间说醉汉推车，醉汉推车。张排长说我们是不是要歇一下再去，天做被来地做床。老包无声无息，醉死过去。
张排长费力地推醒老包，说怎么都是水，下雨了吗？
老包目光迟滞，说哪里漏水啦。
张排长说，哎呀，你怎么尿啦，真是喝酒喝得屁滚尿流。
老包说，我们这是去哪里？
张排长说我们去找小月吴呀。
老包说，去找小月吴干什么？我已经问过小月吴了，她那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张排长说，小月吴是我的老婆，你不做鉴定我不知道她多好，现在我要去找她。
老包说，我不管小月吴了，刘美好在家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
张排长提醒老包说，你不用我再想想吗？说不定还能再想起什么来。
老包说，不用了，小月吴的鉴定工作到此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