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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理良心(2)

林继祖把阿海约束在林府,不许他出大门一步,一切有待罗县长的安排。罗县长从大局着想:东张、渔溪两镇是福清的抗日基地,西面山区是腹地,不除掉土匪,游击队进退失据。当时清除了东张阿大,但漏网了渔溪阿头,是到下决心为渔溪清山的时候了。可是,福清的地方武装组成复杂,有国府的、共产党的、国共合作的游击队,还有部分队伍隐蔽在白犬岛的“和平救国军”中,一时调度也非易事。想来想去,还得请保安团出动。但这样一来,动作很大,未必有利于救人质,况且,很难说这是当前福清抗日的第一要务。因此,一时的确难下决断。但阿海要救出妻子,心急如焚,哪里能等待姓罗的决策。他趁黎明前大家熟睡的时刻,怀揣一把二十响的驳壳枪,熟门熟路地自西边小门溜出林府,摸黑穿过龙眼树林,在田野里沿着水沟爬行,避开屋顶放哨的敢死队视线,背着启明星,抄小路朝五岭山而去。

阿海到了岭顶,见山林虽暗但东方已发白。他蹲下身来往四下探索,可是,人去山空,毫无踪迹可寻。他只好坐在山坡上,但等到天亮仍不见行人,更无处可查询。他曾听说土匪的山寨在西北方向的深山密林中,但方圆数十里,哪个山头是这帮土匪藏身之处?他此时倒很希望有个散匪来剪径,以便捉一个当向导。可是,守株待兔又无所获。无奈,他沿着当年所走的柴径,盲目地翻过一山又一山。饿了,忍着;渴了,喝一口泉水。不盲目又如何呢?叫阿海怎么办才好!对于依妹,他原先并不存在什么非她莫娶的冲动,真假抢亲却成了夫妻,那是天意。天意就有这股力量,把毫不相识的千千万万男女,融合成难解难分的一体,床头吵床尾和,要不然就得苦等自由恋爱时代的到来,那么,我们中华民族哪来的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何况,依妹从来没跟阿海生过气,更不用说吵嘴了。阿海平时只是零星地感觉到什么,此情此景,却使他心里了然,什么叫做妻子?依妹就叫做妻子,是他生命的另一半。她是那样的温顺,那样的知足,那样善解人意。有丈夫在,天塌下来她也不怕。只要丈夫高兴,她什么都可以忍让。和祥的“龙海之家”,是依妹建造的哟!

阿海本来就是个刚毅的人,感情是个火苗,此刻一经激发,烈火燃烧,哪顾得处处虎穴,哪还有恐惧可言!

山谷里回荡着阿海的呼喊:“依妹!我妻,你在哪里啊……”

山谷里回荡着阿海的挑战:“余家鬼!有种你就开枪吧!”

呼喊与挑战,都消散在森林深处。山上山下,依然寂静无声。

深秋的太阳,为苦难的渔溪人作了一天的见证,尽情地照射了它的最后一道光芒,又躲入大帽山去了。钢筋铁骨锻造的牛田哥饿了一天,不停地翻山越岭奔爬了一天,担忧与愤怒交错地折腾了一天,他终于精疲力竭地躺在山坡上。依妹何处?生死不知。向来自信满满、百折不挠的阿海,此时此际,泪水沿着与他年龄不配的面颊皱纹淌下,淌下!

林继祖发现阿海溜走了,断定他必是进山去了。他来不及责怪长工们看守不严,立即去找罗县长商议。虽然,他至今尚不知依妹是他的亲生骨肉,但对待阿海,亲如子侄的这份感情倒是不假的。林夫人为依妹这个义女担忧与流泪的真情,也促使继祖下决心变卖一些他份上的田产,支撑解救人质的开支。阿海对孝祖有救命之恩,因此,这个当家的三弟也不便反对大哥的决定。罗县长看到这个书香富户能有如此义举,也深受感动。但他不是冒失的人,思事总力求周全。他认为,靠他部下十余人进山清剿,实力不足。因此,他一面派人去警察所要求支援,一面派人赶赴下张村,请求孙连长出兵。但这些安排,都得等待回应,都需要时间,一挨就到了午时。

张雅悟的儿子受父亲指派一早就下山。他近午到了曾家门口,见姐夫曾进善自学校回来,便急忙相告信息。曾殿臣还不知阿海也进山了,因此,当他得悉依妹的去向时十分兴奋,立即带亲家舅去林府,要向阿海报个喜讯。进善也顾不得吃中饭,陪同父亲及小舅子去走一趟。

林继祖看到曾叔喜形于色,以为万事大吉。待听了进善小舅子讲述之后,继祖与罗县长闷声不响。孝祖想:张雅悟表面上是趁阿海家难,收他为义子,骨子里是要与我林家攀亲占个便宜,我干脆把阿海已进山,生死未卜,以及将要清山救阿海夫妻的安排说出来,让张家掂一掂分量。

曾殿臣听完孝祖介绍的新情况,失望地坐了下来,擦干满脸的汗水,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茶。

依妹有下落,总是一桩好事,但这并未解决进山去找回阿海的问题。一时大家都不说话,好像空气凝固了片刻。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浮现出一句怨言:阿海真不该……但没有人说出口。因为大家都理解,阿海此举是在情理之中,不然,就不是牛田哥其人也。

曾殿臣经过一番思虑后,打破宁静,出策道:“此时不宜来硬的,软攻为上。既然我的张雅悟老亲家认阿海为义子,那么,此事你应与他商量着办才合情理,由他出面……”曾老此话是对着继祖说的。

“侄儿明白曾叔的意思,张四不敢不听他老伯的,阿头也不敢得罪张老,其他人就不在话下了。”孝祖抢在大哥前头说话。他肚子里打了算盘:由张老头子出面,免得我林家典田卖地充军费。至于调停的费用,你做义父的总不能将责任全推给义岳父。继祖倒不是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他认为,如果阿海落在人家手里,出兵是救人质的无奈选择,能调停最好。因此,他接上孝祖的话对曾殿臣说道:“曾叔所言正是侄儿所想,张老先生德高望重,就算是‘先礼后兵’也应先请他出面,他是调停人的最恰当人选。”

孝祖又抢话道:“当然喽,如果义子有闪失,张老先生的面子也难看!”说着,朝张雅悟的儿子及曾进善看一眼。孝祖这番要张雅悟分担责任的激将言语,曾殿臣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但他认为,事情也只有这样去办最为妥当,因此,便对张雅悟的儿子说:“亲家舅,还是请你尽快回去,求老人设法营救阿海。噢,你还没有吃中饭吧,先到我家……”

继祖赶紧说:“不!不,大家都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曾殿臣差点说出:“我本意就是如此。”

太阳落山后,张雅悟的儿子才抵达家门。他一五一十地向老父传达情况。张雅悟听了感到棘手:侄儿阿四带姓郁的投靠阿头,已管不住了,又加自己考虑不周,收阿海作义子的话已说出口,如今被林府将了一军,不插手是大失面子的事,如何是好?他不安地在客厅里团团转。过了片刻,他告诉家人,此事暂勿让依妹知道,以免添乱。随后他亲自出门找了两个保丁,着他们即刻持他的信去见阿头,请阿头无论如何不可伤义子阿海的性命,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他嘱咐保丁,不论阿海是死是活,都必须连夜赶回报告。

保长选派的这两位保丁,都是在农闲时给阿头助过阵的,因此知道阿头帮住的山头。但当他俩翻过两座山走近山寨时,发现没有岗哨,便毫无戒备地走到草屋前。突然,屋里发出“不许动”的喊声。原来,只有张四和郁家贵在里面,黑暗中辨不清来人。两位都是张四的同村熟人,在各自出声后就解除了警戒。

张、郁两人并不知阿海进山拼命之事,也不知道阿头的去向。因为阿头怕罗县长带队清山,把人马自五岭山直接拉到永泰县境内暂避,因此他俩接不上头。他俩既然都自知不是阿海的对手,郁家贵更怀疑这两位保丁是阿海收买带路的,便匆匆往后山去。张四也只好跟着。

张雅悟仔细听了保丁的报告后,心里琢磨着:阿海不算“肥肉”,与阿头也无冤仇,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应当担心的是若阿四和郁家贵他俩与阿海遭遇的话,是会出人命的。想到这里,他立即召集所有保丁加上近邻庄汉,组成三个十人队,每队举“张”字高照一盏,以铜锣开道,分别上山头,像元宵节游灯那样高喊“张灯结彩喽!”。这样,没时没节的呼喊,邻村人必知我张家村有事。阿海听到呼喊,必知我的用意。至于阿四,他十有八九会猜测是我要捉他回来教训,必闻声走避。如此,便可免得他们对阵仇杀一场。

阿海躺在山坡上,眼看着转瞬间夜色吞噬了整个山林,伸手不见五指。他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身的枯草干叶,往山头攀去。他到底不是山村人,夜里难辨柴径,只因心中充满了救妻的激情与复仇的怒火,翻过了一山又一山,完全失去了方向。其实,他此刻离张家村不远了。如果阿海知道自己所处的方位,他一定会去请教张雅悟的。因为他尊敬张老。他记得第一次是作为轿夫受到礼遇,那不只是红包给得大。自然,会有人说:是因为你阿海为张家婚礼解困并增添喜庆气氛。但阿海从不这么想世事。在他心中,留不住自己对别人如何如何好的记忆,却充满别人对自己这般那般慷慨的感怀。他对林家如此,对别家也无二样。他不忘逃难时带着一家四口投靠张家,受到如亲戚旧交般的照顾。非亲非故,容易吗?阿海总是这样记情。他生性如此,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正如张雅悟期盼的那样,当“张灯结彩”的呼声在山林中回荡时,阿海很快就接近张家村巡逻队。乡民们在三座山头上欢呼雀跃,有如挖到宝藏。

当阿海得知依妹在张家村时,全身热血沸腾,把饥饿与疲劳统统丢给山林,沿着保丁的指向,几乎是俯冲式地奔向山腰,这可苦了打电筒照山路的保丁们。

村里人都说:女人生孩子,一只脚踩在棺材里,一只脚在棺材外。依妹分娩一昼夜了,那只脚还没从棺材里拔出!她在产前被折腾了一天,产后瘫软在床上,只在听到儿子哭声时,奋力睁开眼睛。但她并非不省人事,她感觉到这宁静的山屋里,人们都压低嗓门,唧唧喳喳地在说些什么。

仁慈的张老太,为产妇熬了鸡汤,并用香菇、木耳、金针、腐竹煮了一大碗的红烧肉。山里人能拿得出的存货,统统出瓮了,但依妹什么也吃不下。她没有奶水,也许还得过两天才会有。因此,张老夫人安慰道:“隔一两天你老公来了,叫他吸两口就有了。”

“啊!海哥,我的丈夫,你在哪儿哟!”

如果上苍今日给依妹特惠,一天二十五小时,这多出的一小时,依妹还是要用来盼念阿海。依妹不识“爱情”是什么圣物,那是身着蓝衫短裙,衣襟上插着钢笔的“学堂女”才懂得的高深学问,村姑依妹,够资格懂么?婚前,她只听姨婆说:阿海人好,人高马大,肩膀宽宽。此后每见到大块头的人,她就心慌,这算爱情吗?婚前,她遵外婆之命,请“扛轿人客”吃一碗薯粉,不知情地见了未婚夫一面,那算得上什么约会谈恋爱吗?跟那些挽着情郎,在林荫道上踏着晚霞碎片,含情脉脉、窃窃私语的“学堂女”比,差远了!据说有个爱情逆定理,说是没有忌妒就不算爱情。依妹不懂忌妒。陈美玉脾气怪怪的,日子长了,依妹也体会出其中的味道。但她坚信,阿海力气大,左肩再加一副重担,也不必把右肩的放下。这样看来,依妹有的只是包容,没有爱情哟!但这重要吗?她只知道,靠在阿海宽厚的肩膀上,自己以身相许、以心相随,这人世间,阿海就是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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