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自有月缺时。开始,大家都处得很好,后来就出现矛盾了。儿子常常无端地给馨找别扭。有一次,他上学忘了带钥匙,回来正好馨买菜未进家,儿子就一脚把屋门踢了个洞。
那天睡梦中,那个门洞就一直在军的脑海里扩大。他感到,他的爱情,他的幸福,总有一天会被儿子给踢散。馨的女儿似乎也对儿子不友好了,继尔,对军也沉下了脸子。不久,儿子就回到了他母亲那儿,馨的女儿也回到了她亲生爸爸那儿。
军和馨面对这个变化,只有苦笑。甜蜜的夫妻生活中,也充满了苦涩。
又过了些日子,馨的前夫来找军谈判了,说他虽与馨无爱情,但女儿离不开她,并希望在亲父母中间生活。与此同时,芬也找馨会面了,说军虽然不爱她,但儿子是他们的中轴,儿子不但要原装的妈妈,还要原装的爸爸。
夜里,军和馨都失眠了,夫妻长夜充满了问号。
“怎么办?”馨问军。
“怎么办?”军问馨。
就在这问号尚未得出结论时,馨的亲朋好友登门了,他们说一千道一万,中心主题是让馨同军离婚,她再回到前夫身边,理由只有一个:为了孩子。军的三亲六厚也来访了,磨破
嘴皮子,中心意见也是要军同馨离婚,再同芬复婚,理由也只有一个:为了孩子。
“唉!”馨叹息。
“唉!”军叹息。
馨说:“这传统的亲情、友情网织得太密了,我们怎么能冲得破呢?”
军说:“这美丽的爱情鸟太孤单了,太不堪一击了!”
晚上,星星眨着无奈的眼睛,月亮早已躲进了云中。军和馨像两条漏网的鱼,紧紧相拥着。明天,也许就统统被属于他们的主人捞回自己的池中了。
清官·贪官
交通局罗局长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忠臣好,奸臣坏;清官好,贪官坏。
当他坐上局里第一把交椅后,这个问题便化成一个又一个问号,时时在他脑海中萦绕。忠臣真的好吗?奸臣真的坏吗?清官真的好吗?贪官真的坏吗?
说句真心话,他骨子里是想当个忠臣,做个清官。然而,掌权后方知,当个忠臣比当个奸臣还难,做个清官比做个贪官更不容易。比如喝酒吧,有人来请,大家都去,就你不去,便吃大家的白眼;有人送红包,大家都收,就你不收,便成了白脖乌鸦;有人求你办事,把礼、钱悄悄送到家里,妻子收下了,若退回去,既得罪送礼人,也得罪妻子。
尽管这样,罗局长还是想当个忠臣,做个清官。上中学时,他爱好文学,想以后当个作家,没想到命运却安排他走上了仕途,当了局长。但他的作家梦还时常不忘。文人是正直清白的,是不能被物欲污染的。为此,他一次又一次批评送礼人,然后退回礼物。最使人难忘的,是修建M国道,承包人一次送他20万元现金,气得他当场将钱掼到地上,还批评送礼人说:若送钱,这活你就别干了。关键是你要把活干好,干漂亮。承包人便自找台阶下,说这钱我先存下,等公路修好了再说。
后来,路修好了,也出事了,有段路修得不合格,有人告到市纪委,揭发交通局领导受贿一百万元。市纪委派来调查组调查,初步查出四个副局长受贿80万元,另20万元自然落在了他的名下。尽管他一再申辩,尽管“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最终他还是被免了职。
事后,了解他的领导找他谈话,说他是个清官、好官。他说,清官、好官为什么还被罢官?领导说,不罢你官罢谁官?自己想去吧!像一场音乐会,大家都唱A调,你偏唱B调,和谐吗?!
被罢了官的罗局长,就真的做起了作家梦,写的第一篇小说就是《清官·贪官》。
人约黄昏后
“吴老师,能帮我看一篇稿子吗?”
下班铃响过,我刚准备离开办公室,便接到了肖凤的电话。肖凤是我们首届文学班的学员,喜欢写散文。人长得很漂亮,被男学员悄悄称为第一号大美人。
一般情况下,我下班后是不会客的。说真的,我是个“妻管严”,妻对我卡得很紧。自从我有了点小名气之后,她似乎对我更加防范了。我刚想回绝肖凤,推说下班后还有事情,肖凤却在电话里下通牒地说:“七点钟,沁河公园松竹园见。”说完挂了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还是到了约会地点。
肖凤早在等我了。一见面便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跟前一块太湖石上。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口吃地问:“稿子呢?”
“急什么,难道不能先说会话儿!”肖凤说着还向我飞了个媚眼。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结婚十年来,除了妻,还未同其她女性单独呆过:“那就先说会儿话儿!”
“干说话有什么意思!”肖凤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点心,“来,先犒劳一下老师。”
我难为情地说:“不要老师老师的叫,其实,我们年龄差不多。”
肖凤一边给我点心,一边说:“萝卜不大,可在背(辈)上。不过,我正想早日平了这背儿哩!”
我们边吃点心边说笑了一阵,我再次向肖凤要稿子。
肖凤又飞过来个媚眼:“稿子忘带了。说实话,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同你聊聊天的!”
既然来了,只有跟着感觉走了:“好,那就聊吧。”
肖凤向我身边挪了挪:“吴老师,你猜我们学员背后怎么评价你?”
我瞅着她,等待下文。
肖凤笑了笑,说:“你的课讲得很好,可人太正统,有点愚。大家叫你出土文物。”
“是吗?”我脸有点发烧,调侃道,“出土文物好呀,值大钱呢。”
“哈哈哈!”肖凤笑着,“一个作家,难道人们这样评论你,不觉得悲哀吗?”
我无话可说。
肖凤说:“你看人家姜老师,牛老师,动不动讲弗洛依德,讲性解放。”
我说:“我觉得我同他们不一样。”
肖凤再次笑了:“他们讲讲也无所谓,只是人有点太浅薄。知道吗?姜老师因背地里捅摸女学员,被人家告到了你们头儿那儿啦!”
“这个老姜!”我搭讪着。
肖凤接着说:“其实,他越想沾人家便宜,越不见得能沾上,打不着狐狸反弄一身臊。你虽然正统,可你的文章写得并不正统,这就越使我们羡慕你,越想接近你。”
我认真品着她的话。
“知道吗?好几个女学员都在打你的主意哩!”她看了我一下,“其中也包括我。”
我的脑袋一下子变大了。
她再次向我身边挪了挪:“不要当正人君子,你的家庭情况我们都知道。”
“我……我……我的家很幸福!”我不知为什么这么说。
“不要演戏啦!”肖凤冲我挤了一下眼。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一轮圆月挂上了中天,我说:“该分手了吧?”
“好,分手吧!”肖凤把头伸过来,“老师,不,大哥,吻我一下好吗?”
我浑身颤抖着……
之后,我不知怎么离开的肖凤,不知怎么回到的家。只记得回家后,妻子盘问干什么去了,我结结巴巴说不成一句囫囵话。
这一夜,我失眠了!
鼾声
她是什么时候睡觉能适应声音的,连她自己一下子也说不清。当姑娘时,她睡觉最怕的就是声音。有时夜里促织的鸣叫都能刮醒她,使她心烦意乱地隔窗数天上的星星。数累了,数困了,才能再次入睡。后来,她有幸参军穿上了绿军装,过上了集体生活,同姐妹们睡在一起,她仍然怕声音,如果谁夜里小解闹出了声音,或者有人咬牙说梦话,第二天非看她的难看脸子不可。为此,大家都特别小心谨慎。
大约是她结婚有了丈夫之后,睡觉才逐渐适应了声音,以至如雷的鼾声都惊不醒她的美梦。刚成家时,她和丈夫不在一起。丈夫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服役,一年之内最多探一次家,一次最多十天半个月。她同他住在——起,老觉得别扭,别扭在哪儿,一时又说不清楚。他走了,她又回到寂静的环境中,才悟出是他的鼾声打碎了她姑娘时宁静的梦。
她不大喜欢她的丈夫。在认识丈夫之前,她心里曾装有一个人,那是在一个文学学习班认识的,他们都是一个部队的。他的名字,她似乎听说过;她的名字,他曾在报纸上见到过。两人一见如故,互相一聊天儿,还是同乡呢。从心理到地理,一下子近了一大块。他很喜欢她那泼辣大方的性格,更喜欢她清脆悦耳的歌声。她喜欢他刻苦上进的精神,更喜欢他老实诚恳,说话有点腼腆的性格。两个人在一起,似乎翻了个个儿,她像男的,他像女的。一个月的学习班里,一有空儿,她便往他的宿舍里钻。只要她来了,他便热情欢迎,脸上放起光彩来。学习班结束,他们的眼波已架起一座友谊的长桥。不断的书信来往,都觉得日子充实了,他觉得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她觉得有了一个可敬的大哥哥。当他服役期满决定转回地方时,一天晚上,他找到她,在她那儿呆得很晚很晚,以至熄灯号吹过了,都没听到。后来,为这件事她挨了批评。他到地方后,安排到一个市里的宣传部做宣传工作。于是,他写信给她,希望明确一下今后的关系,并希望她也能转地方工作。一个礼拜后,他收到了她的回信,信上说,他们的心是永远连在一起的,他们的友谊与青山共存,与黄河并流。他看着信,心里像吃了糖块儿,甜滋滋的。他积极为她安排工作,为她买这买那,准备起成家时的东西来。为了能使她天天看到他,还照了一张站在丛台旁,上书“古城风姿”的大照片寄给她。一时间,闹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也许他的行动,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退回了他的大照片,并写了一封“绝交”信。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同他“绝交”,只是想以此刹一下他这种不顾及影响的作法。在婚姻问题上,她是个内向型姑娘,不希望别人说三道四的。她想,收到她的信,他一定会登门道歉的,待见到他,先批评他一通,再说明情况。不想,她的杀手锏,他当真了,像一个火苗燃得正旺的炉子,突然浇上一盆冷水,炸了。他病倒了,整日卧床不起。—个月后,当他从床上爬起来时,人已瘦去了一圈。他常常望着她居住的方向发呆。无奈中,他决定将丘比特的箭射向别的姑娘。说来也巧,当他刚刚拉起弓弦,—个姑娘便撞在他的箭上。于是,迅雷不及掩耳,他同姑娘结了婚。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拿出在学习班上的功夫,写了一首名为《鸳鸯》的诗,寄给了她。收到他的诗,她傻眼了,无情的命运夺去了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暗暗流泪,让泪水冲刷心中的悔恨。
她嫁给了别人。
嫁了人,心还留在他身上。每次工作调动,她都主动给他写信,告诉他新的工作单位和通信地址。他也不失礼貌,不冷不热写一纸回信,寥寥数字,电报式地呈现在她面前。那信像一块冰,她却能体味到冰下藏着的一股热流。
十四年后,当他们在B市突然相遇时,双方的目光同时定格了。光阴虽然给他们带来了苍老,然而,他们的心却还留在过去。他们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过去的岁月只是一个梦。一颗小姑娘的心同一个小子的心相撞,同时溅起爱的火花。燃烧的情感,催出一串串痛苦而又幸福的泪珠。
互诉衷肠,原来都在咀嚼一颗说不出的苦果。
她希望他打碎他现在的家。
他也希望她打碎她现在的家。
他们都希望重新组成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爱的火火苗同时燃烧,两颗心终于凝在一起。当他们像婴儿分娩,经过麻烦的离婚、结婚,脱胎出—个新的家庭时,双方的脸上都绽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们觉得世界上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俩。两人紧紧地拥着,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甜蜜。夫妻生活更赋于一种高层次的神秘欢乐色彩。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幸福倍觉光阴短,一转眼过了蜜月,又一转眼过了半年,当一切生活步入正常,步入油盐酱醋实际问题时,似乎又不像过去想象的那么好。他晚上睡到半夜常失眠。有时,她想到过去的丈夫。离婚后,他过得怎样?又找到妻子了吗?现在同过去比,好象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她想了半天,是鼾声,是过去丈夫那如雷的鼾声。现在的他,同自己一样,睡下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到此,便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她毕竟真心爱的是他,使劲揽住他的腰,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他睁着眼,在看天花板。是不是他也想到了过去的妻子?
“没睡?“她问他。
“你也没睡?”他答非所问
“睡吧!”她劝他。
“都睡吧!”他附和道。
都说睡,却都睡不着。她在想,现在的他也打鼾该多好呀!毕竟多年来,她太习惯在鼾声中睡觉了。
突然,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天下雨了。
不知为什么,随着外面的雨声,她眼眶里涌出一串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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