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大杂院不同于原四合院那种一家(或一个家族)一户的居住形式。大杂院内一般居住着不同职业、不同身份、不同经济条件、不同民族的人们。实际上,自解放后,特别是“文革”中,老北京更多的四合院变成了大杂院。我原住在位于现在北京站口的一条胡同(已于20年前拆迁)里,胡同里大杂院很多,我所住的院也住着8户人家。
俗话说:“锅碗难免碰铲勺”。一家人都难免有争吵,大杂院的住户间出现各种矛盾也不足为怪。但是,共同的风俗和人生中共有的大事,往往是化解邻里之间矛盾、促进和谐、消除隔阂的纽带。“婚宴”,便是最典型的有利契机。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人们的生活条件和当时习俗等原因,人们的婚礼、婚宴很少在饭店举办,大杂院经常成为举行婚礼和设宴的场所。老北京大杂院里的人们对结婚大事非常重视,谁家儿子娶媳妇或聘闺女,不论生活条件如何,都要摆上几桌宴席招待亲友。届时,即便有过矛盾的住户也会不计前嫌送礼致贺,借此缓和矛盾,所以那时的“婚宴”也是解决邻里之间隔阂的有利契机。
大杂院内的人们和现在楼房里的人家不一样,每天进出院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办喜事,都像自家办事一样。那时,大杂院住户多,院内非常拥挤,如果有一家要办喜事,大家便主动腾地方,如把各家的自行车主动存放到邻院,把院子里的东西尽量搬进屋内,孩子多的人家当天把孩子打发到亲戚家等。办事时,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几乎都集中起来,把比较宽敞些的屋子腾出作为办事人家接待亲友的客厅,就连餐具也从各家借来共用,开宴时,屋里屋外都坐满了人,红红火火,热闹非常。
1981年国庆节,我弟弟结婚时就举行了一场大杂院里的“婚宴”。我们院子里的8户人家在我弟弟举行婚礼的前几天,便帮我们张罗,其中有一家把自己的厨房腾出来供放婚宴物品。当时许多人家还没有电冰箱,而且电冰箱似乎当时还没有进入市场。所以,那三面通风的院内厨房,放进鱼、肉、菜等,尽管天气较热,但一半天还不会坏。而且那时候,胡同里养猫的住户极少,养狗的根本没有,因此不用担心鱼呀肉呀的被猫狗叼去。
结婚当日,我家在院里和各屋共摆了十几桌。当时请的厨师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刘师傅,他是老北京一位有名的厨师,那时已70多岁了。看过斯琴高娃、张丰毅主演的电影《骆驼祥子》的人们可能记得,在给刘四爷做寿的一场戏中有个老师傅切菜的镜头,那位老师傅便是他。刘师傅来我家时挑着两个木箱子,里面装着做饭用的锅和碗、盘、勺等餐具。我弟弟结婚前一天,刘师傅便带着徒弟来做准备工作了,砌炉灶、备菜等。一位年轻的师傅砌灶非常麻利,不一会儿便在院中砌成一座炉灶。备菜的师傅也非常利索,将鱼、肉等切的切、煎的煎、炸的炸,老话管这叫“落定”。婚礼当天,其他的师傅基本就是打下手的配角,就看刘师傅大显身手。那天,每桌凉热菜共十几个,整个“婚宴”热热闹闹,圆圆满满,办得非常体面。这里应该佩服我父母的慷慨和远见,提前购买了比刘师傅要求的量几乎多一倍的菜。这是由于刘师傅菜做得太好吃了,即使每个盘碗中的菜量都很大,不少桌的菜还是补充了二回,结果大家吃得非常满意,个个对刘师傅的技艺赞不绝口。
那天,我们家还准备了大量的酒,有啤酒及几样高档白酒。由于菜好,宴席上能喝酒的人基本都是“痛饮”,但是这些人素质确实高,整个婚宴没有一个喝醉或出“洋相”的。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生活条件不断提高,居住环境不断改善。大杂院内的住户大多已搬进高楼,人们的生活日新月异,工作节奏不断加快,人们的婚礼习俗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什么洋式婚礼、新式婚礼,各式各样。但不管是什么形式,有一点似乎是共同的,即婚宴都摆在了大饭店。大杂院内办婚宴已成为历史和人们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