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破败而湿意阵阵的城墙上，望那一片早已面目全非的宫殿，城中的一切更是全部收入在了眼底。恐惧，绝望。无论外表再如何富丽堂皇，终是掩盖不住那人心的腐败那无边的寂寞与萧条。
与她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她所要的，就是那些所有让她受尽折磨的人付出代价。
她笑：“苍年，你看，这天下，终是要毁了呢。”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上好的龙井，惬意得很。
“断情，我知道你恨我，但无论如何，我的子民与家人又有何错？”
男子声中满是痛惜，发丝凌乱，一袭深黑色的龙袍上血迹斑斑，剑眉紧锁着，眸中已无半分神采，那威严也不见，替而换之的只剩下几分无奈。
“无错，好一个无错。那我又何尝有错？我的族人又何尝有错。百里苍年，你还如往常一般可笑啊。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这不正是你用一条条生命，一截截的白骨所亲自教给我的？”
“百里苍年，你杀了那么多个人，你，就不会嫌手脏，心就不会痛吗。”
痛？真是可笑。他百里苍年为何要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他都快不记得他这双手到底拿了多少把刀，杀了都少个人了。无论是自己的父皇，母后，兄长，敌人，朋友，或，是自己的孩子，都一个个陷入他的局，为他难得的皇位而逝去，他一闭上眼，那些人死时的面孔仿佛都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鲜血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痛苦，他反而有种快感，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作为九五之尊的快感。为了江山，牺牲他们他未曾感到半分可惜与后悔，一切，都是为了江山，为了江山，一切，都值得。
他眼里似乎迸溅出了火花，但还是沉默不语，过了半分，他冷冷地笑了：“宋断情。朕脏。那你是干净的吗。你告诉朕，你身上哪一处没被那些肮脏的手碰过。”
“是，我是肮脏的。”她垂眸，嘴角挂着带着几分淡淡的苍凉，开口悠悠说道，“我早已不是冰清玉洁。从打算一生一世都随你的时候。”
她忽然向前一步，眼色越发阴沉，怀中的玉坠发出点点荧光：“可我终究，还是错了。”
女子望着百里苍年的脸庞愣了半晌，微微叹气。“苍年，你说。我可曾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声音冷到好似冬日的冰雹，重重打在了他的心头，生疼，但无法出声。
良久，他摇头。
“好，好。”她别过头去，“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来人，时辰已至，把皇后带上来吧。”
暗卫不久便把皇后带上来，她还是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苍白的脸上画着复杂而精致的浓妆，金镂孔翟纹霞帔坠子，金镶玉嵌珠宝手镯，碧玉龙凤钗她仍能欣然地穿在身上。脸上扯着一抹高贵的微笑。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叩头行礼，用一种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唤他。
随后他转头向宋雕兰笑笑：“断情姑娘。看到我曾救过你的份上，你可能让我与皇上说几句。”
“好。”
她仪态端庄地走到百里苍年的身旁，握住他的手，苦笑着说，“皇上，事到如今。臣妾无法在皇上身边继续侍奉着了。”
她在他的手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微妙一笑。百里苍年忽然嘴角一勾，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请君多保重。”她留下这一句话，起身，嘴角似有曼珠沙华盛在嘴边，鲜血顺着嘴角低落了下来，动魄人心。“那臣妾就先去了。”
她冷冷看着：“青渊，把剩下的都杀了吧，记得干净利落。”残忍地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那红裳显得扎眼。身后传来阵阵呼喊声，咒骂声，哀求声，女子尽收入耳，她断然闭上双目，尽力让自己学会残忍，学会视而不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眼角似乎泛出点点荧光。一抹，指腹一片湿润。
一个白裳女娃从一侧跑了过来，肤若凝脂，甚是可爱。她伸手拉住女子的衣角，仰起头轻轻问她：“师娘，你为什么要哭？”
“师娘这是高兴。”女子伸手抚摸女娃的头，满目慈祥，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既然高兴又为什么要哭？”
“忘忧，等你长大了，便会懂了。那时会有那样一个人，他能让你幸福，护你一世安好。忘忧，答应师娘，以后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姓宋，千万不能再走师娘的路了。当初师娘就是因为没听师婆的话，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女子眸中闪过几分凄凉，不一会又石沉大海般消失在了尽头。
女娃摇头：“忘忧听不懂。”
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神望向很远的地方，红裳在风中飞舞着，飞舞着：“忘忧。无论你是否懂了。你都定要把这话铭记于心。师娘现在把玉坠交给你，记住，千万不能把它交给任何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名。”
“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皇室男子。”
她清楚得很，此刻他所爱之人正倒在血泊中，正在通往奈河的路上，她不知当他看见那一丛丛彼岸花时，他是否还能记得一个名为宋雕兰的女子，她有着纯真的笑容，着着雪白的衣衫，与一颗，半冷微凉的心。。
恍然间。女子一头青丝变为了白发，脸上瞬间爬满了皱纹，手干燥得像是树皮。肤若枯木，白皙的脸也渐渐苍老起来。那件血红的衣裳在她身上显得十分肥大大，似有风灌进来。
她的轮廓逐渐模糊，那抹笑容越发扎眼。
“说好的白首不相离。看来，只能用这种方式实现呢。。”
“一生笑君心何测，细雨纷飞转流年，美人一泪终究为谁？盼来生许来世，还不如白头相守今生今世。爱人易，忘人难，君离千日可知佳人徘徊楼间，只盼君归来。”
也罢，也罢。人生几何哉？
此时声声若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