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笑了。”辛辰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将双手抄进裤袋里就往走廊上走，那儿三三两两聚着很多男生。辛辰一走过去，大家都在笑，凌亦瑾以第六感觉得那笑声和课上的小插曲有关。好在辛辰被打趣了也没有不快，依旧在他们中间笑得轻松自在。凌亦瑾低头继续翻阅辛辰的笔记本，心里一片温暖。
礼拜四的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修课，自修课一般不会有老师来盯着，所以每到礼拜四，辛辰的午睡时间就会特别长，他的自修课都是用来睡觉的。
凌亦瑾有时候也会想，老天真不公平，她什么都做到最努力却什么都不能做到最好，辛辰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却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窗外有云大朵大朵地飘过，天空蓝得清透。凌亦瑾抬头看天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辛辰调整了一下睡姿，将脸转向了她这边。
他睡觉从来是脸朝下的，凌亦瑾虽然坐在他身边这么久，可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他的睡颜。
机会难遇，她停下笔悄悄地将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目光仔仔细细地临摹着他的整张脸，他的嘴唇很薄，鼻梁很挺，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一把小扇子……这样一张仿若被精雕细琢过的俊美脸庞，谁能不着迷。
耳边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响如春雷的心跳声。
忽然，辛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明得根本没有一觉醒来之后该有的迷蒙。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秒，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他，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凌亦瑾吓得不知所措，她连忙抬起头重新拿起自己的笔低头做题。
辛辰许久没有调整睡姿，凌亦瑾用余光看到他还在看自己，顿时更加心虚。
“班长，你在偷看我。”辛辰笃定地说。
凌亦瑾本就火烧火燎的面孔更烫了。
“我只是在思考问题。”
“我都看到了。”
“你看错了。”
“别不承认，我知道我帅。”
“啧啧，真自恋。”
辛辰笑了一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凌亦瑾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趴在她身边静静的，她也心无旁骛地做题。
班主任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环顾一眼全班同学，径直走到辛辰身边，扯下他耳朵里的耳塞。
“辛辰，自修课还听音乐？”
凌亦瑾闻此才皱眉飞快地抬起头，辛辰缓缓地转过头来，睡眼迷离可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起伏。
“老师，我错了。”辛辰撇了撇嘴，乖乖道歉。
他和班主任的关系一直不错。有时辛辰上课偶尔会就某个点调侃一下，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老师也权当他是在活跃课堂气氛，从不与他计较。事实上，因辛辰父亲的关系，学校所有的老师都和他关系不错。
“学校要开展‘十佳歌手’比赛，那就由你去参加好了。”
王老师开口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凌亦瑾想起刚刚在办公室看到“十佳歌手”比赛的通知书，抿嘴偷笑。课业繁重的高中，很少会有同学主动要求参加这个比赛，学校打着丰富课余生活的旗号，像是布置强硬的任务一样下发给各班的班主任，每班必须有一个同学参加。
难怪从不在自修课上出现的班主任忽然出现，原来她是有备而来。
“这算惩罚吗？”辛辰半歪着脑袋，语气有点儿可怜。班上的同学都抬起头看着他们，有女生被辛辰无辜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
“我这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老师您也不问问其他同学想不想参加，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这个罪人，这不大好吧？”
王老师看看笑得有些调皮的辛辰，自知有些理亏，才慢慢踱步到讲台，还扭头问大家：“谁想报名参加的都可以报名，我们大家公平竞争。”
原本还高昂着脑袋想看热闹的同学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凌亦瑾扭头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辛辰，想着他唱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人要报名吗？”班主任又问了一遍。
“王老师，就让辛辰去吧，我听过他唱歌，可好听了。”坐在后面的褚楚突然出声，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熟稔。
辛辰为褚楚唱过歌吗？
有同学应和几句：“对，让辛辰去吧。”
“辛辰，看看，你这是众望所归啊。”王老师有些得意地看着辛辰。
辛辰耸了耸肩，再次调皮道：“王老师，看来只有我去给您撑台面了。”
王老师笑着冲辛辰比了个抱拳的手势，大家都笑起来。
褚楚很兴奋地带头鼓起掌来，“十佳歌手”这件事算是有了着落。
“十佳歌手”的初赛并不对外公开，只是音乐老师形式上的海选，淘汰几个打酱油的学生，剩下的就可以进入复赛。
辛辰通过“十佳歌手”的海选之后，褚楚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辛辰周围了。从曲目到服装，她俨然有了几分辛辰经纪人的架势。
“辛辰，你还没想好决赛唱什么歌吗？”褚楚坐在辛辰前面的位置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凌亦瑾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辛辰并没有出声。
“唱陈奕迅的歌吧，你不是一直喜欢陈奕迅吗？”
褚楚的语气太过于亲密，她似乎对辛辰的一切了如指掌。而凌亦瑾，她对辛辰的了解仅限于这一段时间看到的，他真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却一点儿不知道。
“班长，你喜欢什么歌？”辛辰忽然把话题丢给了亦瑾。
凌亦瑾抬头，手里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划过一道水蓝色的划痕，出卖了她一直在走神的事实，她有些窘迫地说：“我很少听歌。”
“那你知道陈奕迅吗？”褚楚问。
“我……我没有听过。”凌亦瑾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没听过陈奕迅的歌吗？我和辛辰都特别喜欢他的歌。你可以去听听，蛮好听的。”褚楚热心地建议着，还没等凌亦瑾点头，她又转头攥住了辛辰的袖子，“哎，我觉得你可以唱《K歌之王》……”
凌亦瑾知道自己参与不了他们的话题，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继续做题。
临放学，万嘉帆下来等她一起回家，她匆匆地收拾着书包，越急越乱，一不小心碰落了自己的笔盒，“啪嚓”一声，笔盒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凌亦瑾连忙推开自己的椅子蹲下去捡，大部分笔都弹到了辛辰那边，辛辰低头看了一眼，也蹲下来帮着捡。
在桌下这方狭小的空间里，这样蹲着显得有些挤，两人的手指时不时地撞在一起，又尴尬地分开。
辛辰很快把笔盒里的东西都找齐了递回给她。
“谢谢。”凌亦瑾接过来，塞进自己的书包。
“不用客气，因为我也有事要你帮忙。”辛辰笑，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枚白色的MP3塞过来。
“这？”
“这里都是陈奕迅的歌，我不知道选哪首好，想听听你的意见。听完记得告诉我你喜欢哪一首。”
辛辰说完，拿起自己的书包就从后门绕出去了。
那天晚上凌亦瑾特别兴奋，做完作业之后捧着辛辰的MP3在床上翻滚了整夜没有入睡。她在黑暗里紧紧地盯着那寸荧蓝的屏幕，企图从那些深情的歌词里摸到关于这个少年哪怕一点点儿的情绪。
夜很长，她却希望黎明永远不要到来，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靠辛辰的心那么近。
第二天早上，凌亦瑾一遇到辛辰就把MP3归还给了他。
“听完了？”
“嗯。”
辛辰把书包塞进桌洞里，顺势看了看凌亦瑾。
“黑眼圈这么重，不会因为帮我选歌没睡好吧？”
“当然不是。”
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最喜欢哪一首？”
“我最喜欢《红玫瑰》。”
辛辰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被老师叫走了。他回来的时候宣布，决赛的最终曲目定下来了，就是陈奕迅的《红玫瑰》，凌亦瑾忍不住一阵窃喜。她不知道辛辰为什么要听她的意见。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周四的自修课，辛辰被学校主办比赛的音乐老师叫去彩排。班主任王老师趁着这个机会，问同学们打算在比赛那天给辛辰怎样的惊喜。
这样的问题就像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的一点儿小调剂，总能引起大家最大的热情，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老师，要不我们给他买一束红玫瑰吧。”褚楚举手提议。
在班上，但凡关于辛辰的问题，褚楚的提议总能够轻易被人接受，很多同学已经开始点头表示同意了。
凌亦瑾忽然想起《红玫瑰》里的歌词，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辛辰唱的是《红玫瑰》，全班送他一束红玫瑰，也算合得上情景。”褚楚接着解释。
王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思想还是很开放的。她点头同意，接着又问：“那哪位同学去送呢？”
“给他挑个美女。”有男生提议。全班的男生笑了起来，有人在回头看褚楚。
“选什么美女啊，让班长去。”婳婳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盖过了所有轻笑声。
凌亦瑾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婳婳，全班所有的面孔都转向凌亦瑾。凌亦瑾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可是话卡在喉咙里，她就是不想开口拒绝。
有女生表示同意婳婳的想法，王老师看了凌亦瑾一眼，微微一笑：“那就班长吧。”
凌亦瑾碰到褚楚的视线，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看着凌亦瑾的方向，眼神里的深意昭然若揭，她当然希望凌亦瑾可以拒绝。
可凌亦瑾忽略了褚楚的目光，声音清亮地回答王老师：“好！”
辛辰回来的时候，全然不知这件事。
万嘉帆却在放学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笑得像个傻子。”
凌亦瑾扭头瞪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反问：“你最近怎么回事，天天来等我回家。”
“我才不是来等你，我是来等刷你的公交卡的。”
“我就知道你是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凌亦瑾的手肘撞在嘉帆的肚子上，惹得他呱呱直叫。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他继续追问着。
“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不说吗？”
“哟，还挺神秘。放心吧，我这嘴，严实！”他手动给自己的嘴唇上了拉链。
凌亦瑾轻轻凑过去说：“决赛那天我代表六班去给辛辰送花。”
万嘉帆挺直了身子。
“你兴奋的是要去送花，还是因为是去给辛辰送花？”
凌亦瑾一下子没听明白，又抬肘撞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绕口令？”
“我是说，你们班没有美女吗，凌亦瑾你是班花吗，你凭什么去送花啊？”他伸手就揉乱了凌亦瑾的发，撒泼似的。
凌亦瑾“嘁”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我的确不是班花，但我是班长！”万嘉帆开始沉默，他把视线转向车窗外，一路都没有再搭理亦瑾。
比赛那天晚上很热闹，各班都坐在自己的指定位置。凌亦瑾和班里的同学坐在礼堂的最中央。辛辰一开始也和大家坐在一起，等到主持人报完幕，他就去后台准备了。
王老师把事先准备好的玫瑰交给凌亦瑾。凌亦瑾抱着一大束玫瑰坐在过道边，不断有同学经过，好奇地看着她，偶尔窃窃私语，她却高昂着头，像是在等着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玫瑰的花香阵阵袭来，她觉得自己被熏得晕晕的，但那是幸福的眩晕。
演唱者一个一个登台，很快就轮到了辛辰。当主持人报出辛辰的名字，台下的女生都沸腾起来。
“原来辛辰的人气这么高。”班主任忍不住感慨。
火红的幕布徐徐拉开，辛辰穿着简单的黑T恤，往舞台中间一站就让人瞬间移不开视线。他环视了礼堂一圈，自然大气，没有丝毫怯场。
辛辰一开口，整个礼堂就陷入了寂静。所有灯光都聚拢在他身上，他就像一个光点，在所有人眼前闪闪发亮。
凌亦瑾跟着哼唱，她眼里心里，只剩辛辰一人。那因为他失眠的夜，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她宁愿相信，他在为她而唱。
间奏的时候，凌亦瑾上台，明明脚步虚软，却还要强作镇定。辛辰的目光透过那束玫瑰花，深深地看着她。她在他忽明忽暗的眸子里看到了瞬息万变的情绪，惊讶、惊喜、感动……直至一切重归平静，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凌亦瑾对上辛辰的目光，微微一笑。花从她的怀里传递到了他的怀里。
台下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吹口哨，可是她的内心从未如此宁静。
辛辰举着话筒，放到嘴边，说：“谢谢班长。”
一直到整首歌曲结束，他都抱着那束花，灯光下的玫瑰红得像嗜了血，与他黑色的T恤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曲毕，他鞠躬说谢谢，台下掌声雷动。
辛辰得第一名几乎毫无悬念。
凌亦瑾跟着众人噼里啪啦地鼓掌，直到掌心麻木。
她喜欢的辛辰，那么那么优秀。
王老师嘱咐凌亦瑾去后台把辛辰叫回来准备上台领奖。
后台灯光暖暗，凌亦瑾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褚楚早在那儿了。
她手里捧着那束火红的玫瑰，正攥着辛辰的衣角。辛辰一回身，她踮起脚连人带花扑进了他的怀里……
凌亦瑾感觉呼吸被紧紧地扼住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转身逃跑却与来人撞了个满怀，泪眼婆娑间，她看到万嘉帆站在她眼前。
“凌亦瑾，你哭什么？”
她摇头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万嘉帆扶住了她的肩膀，往后台看了一眼。
“那不是辛辰和褚楚……”他话音未落，随即明白过来，立即牵起凌亦瑾的手带她走了。
礼堂外面已经黑了，万嘉帆拉着凌亦瑾一路走到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才停下来。
“现在可以说为什么哭了？”万嘉帆松开了凌亦瑾的手。
凌亦瑾抹了抹眼泪，坐在草坪上不说话。
“你不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喜欢辛辰是不是？”
凌亦瑾被说中了心事，抬眸看了看万嘉帆，这人平时大大咧咧，这会儿怎么聪明起来了。她瞒不了，只得点头承认。
万嘉帆一屁股坐到凌亦瑾身边，他装着不在意，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她点头的时候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你是喜欢他才拒绝我的？”
“万嘉帆！”
“好好好，不提那茬。”他举了双手投降。
“你别告诉辛辰。”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当我活雷锋啊？我才不告诉他。”万嘉帆双手枕在脑后，往草地上一躺，“你自己告诉他呗。”
“我不。”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
“我说了也没有用，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那倒也是，褚楚那么漂亮。”
“喂！你怎么这样！”凌亦瑾提高了声调俯身去打他。
万嘉帆哈哈大笑着把她也攥倒在草地上，他们并排躺着，望着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谁也不再说话，四周有蛐蛐的叫声却反而更显安静。
“你在想什么？”凌亦瑾不说话闷得慌。
“我在想你可以表白试试，大不了像我一样伤心伤肺几天。”
“嘉帆，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之所以对我告白，是因为你知道就算不成功我们还能好好的，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是不是。可如果我对辛辰说了，他不同意，我们一定连同桌都做不成。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两个一样的。”
“有道理。所以你要一直藏着？”
“嗯。”
“我相信你能藏得妥妥的，小时候就你藏猫猫玩得最好，大家都回家吃饭了你还藏着死活不肯出来。”万嘉帆大笑着，在凌亦瑾恼羞成怒去打他的时候躲开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但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他语重心长道。
凌亦瑾眼眶一阵发酸却忍不住破涕为笑：“你别装小大人了，走啦起来了，颁奖礼应该快开始了。”
他们两个走到礼堂门口的时候，看到辛辰和婳婳正从里面跑出来，迎面碰上的时候他们停住了脚步。
“亦瑾你去哪儿了？”婳婳凑过来。
“我和嘉帆去外面走了一圈。”凌亦瑾对万嘉帆使了个眼色。
“对，今天夜色特别好。”万嘉帆随手指了指屋外，说得漫不经心也有些刻意。
辛辰一直沉默着，凌亦瑾也不看他。
礼堂里的同学都散出来，门口人流涌动，婳婳和凌亦瑾被挤到了一边。
“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王老师说你不见了，辛辰为了找你，连颁奖都错过了没有上去。”
“啊？”
凌亦瑾有些内疚地回头去找辛辰，他还站在原地，褚楚正抱着花满心欢喜地朝他跑过来。她又失落起来，想起辛辰在台上低低吟唱：“玫瑰的红，容易破碎的梦……”
他就是她最容易破碎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