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每一次他还真的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笑称他命大,但他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因为舍不得她的歌声。
直到抗战爆发后,昔日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金陵歌舞厅一夜之间门庭冷落,如同昔日的宠妃被打入冷宫,颜色不在,唯余萧索与苍白。她在舞台边坐下来,持着她的金丝烟枪,透过烟雾缭绕冷眼打量着这个被世人所遗忘的角落。谁能想到,几天前那些老爷公子们还坐在这里,在这片浮华光影中醉生梦死,仿佛一辈子都不愿再醒来。
然后顾文轩就出现了,她本以为是大烟带来的幻觉,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为我唱最后一支曲罢。”
她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舞台中央,就像是过去十年里无数次重复的那样。没有伴奏,她的清唱是寂静中唯一的声响,没有伴舞,她的红衣是灰暗中上唯一的亮色,没有人群,他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名听众。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寒鸦依树栖,明月照高台……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美,“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玉漏频相催,良辰去不回。一刻千金价,痛饮莫徘徊……”
唱着唱着,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了,眼前也开始模糊不清,朦胧中,他似乎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下羽毛般的一吻。她还记得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果这一次我能回来,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一个多月时间,华北地区沦陷,战火一路南下,她不知道自己的国家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但是此时此刻,她愿意给他最后一个希冀,以酬他五年来的陪伴。
后来就是那样,上海沦陷、南京沦陷,她死在东洋鬼子枪下,而顾文轩生死不明。至于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也被掩埋在光阴的尘埃里、时间的废墟中,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你在想什么啊!昨晚没睡醒,还在继续做梦吗!”一声咆哮打断了白疏影的思绪,心里一惊,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镜子里妆容完整的自己。化妆师小梅早已收工,此时正坐在一旁喝水,见状便对她笑道,“白小姐,你听,导演又在吼人了,你再睡一觉吧,或许醒了就轮到你的戏了。”
敢情她以为自己睡着了。白疏影无奈地笑了笑,目光往门外的片场看去,王导演正暴跳如雷地训斥着新人苏雪樱,而苏雪樱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既不反驳也不辩解,待王导演吼完,她才低了低头,抱歉道,“对不起导演,请让我再试一次。”
“导演,我申请中场休息。”与她演对手戏的冷香凝却抢先说道,待王导演同意之后,她搓着手走入化妆间,接过助理递来的暖水袋,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抱怨道,“一早上NG了多少次?明明半小时能拍好的戏,愣是让我陪她在那耗了一个早上。费时间就算了,天又这么冷,简直受罪。”说着,她拿起化妆镜一看,皱眉道,“你看看,我的妆都要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