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哈密,是因瓜;初见瓜,是在连环画《西游记》里。故事说骄阳似火,唐僧口渴,让八戒去找水。八戒头顶烈日,辛苦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西瓜,便分成四块,自己挑了块大的,吃完,还不解渴,于是自言自语:“大师兄,我替你吃了吧。”他越吃越馋,忍不住把一个西瓜全吃光了。贪吃的猪八戒,少不了被火眼金睛的悟空好一顿挖苦。那时,我却不会嘲笑八戒,反而还有点儿羡慕,至少他吃了西瓜,我却不知道瓜是啥味道。
想念瓜的我,正处在最初的懵懂状态,不知道瓜长在哪里,是秧子上,还是在树上?我对奶奶说:想吃瓜。奶奶说:巴里坤冷,长不出来瓜,想吃瓜,去哈密吧。
我问哈密在哪里,奶奶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拖长声音说:在那——里——。从奶奶的话音里感觉到哈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迷茫的我,看看四面都是山,哈密望不见。再问奶奶时,奶奶说:傻丫头,哈密奶奶也没去过,长大了自己去看吧。
从此,哈密瓜,成了童年记忆深处无法忘怀的存在,哈密,成了我无法割舍的魂牵梦绕的神秘地方。
后来,住在哈密的舅舅,开上公司的车,一路颠簸,带上哈密瓜、辣椒、西红柿之类的东西来我家里。我和弟弟兴奋得只是笑,想抱一抱瓜,可惜我自身重量还不抵一个瓜,只好把那个跟脸盆大小差不多的瓜,滚过来滚过去,抚摸着上面黄绿相间的花纹,油亮光滑,就是舍不得打开。
还是舅舅动手,“咔嚓”一声脆响,切开了西瓜。瓜瓤透着鲜艳的色彩,颇似镶着绿皮的红翡翠,诱惑得我们馋涎欲滴。妈妈让我叫上邻居家的小伙伴一块儿吃,我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破天荒地高声呼喊伙伴,炫耀似的大呼小叫,在平日是做不到的。
甜甜的瓜汁在齿间流动,一股清凉立刻穿透全身,顿时神清气爽。甜蜜的感觉梦里都没有过,也没法描述得更详细。还有那种网纹密布、果皮底色黄绿、椭圆形的甜瓜,肉色淡绿,味道更是绝好。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滞留在手上的瓜汁,黏得手指都分不开,偷偷舔一下,味道还是那么甜蜜悠长,落在地上,能把鞋底粘住。我心里说:哈密瓜,你咋这么香甜呢?
剩下几个甜瓜,妈妈存起来,说过年的时候来客人了再吃。果然,春节的饭桌上,在白瓷盘子里盛开成一朵花的甜瓜,给那个年增添了一道少有的新奇独特。原来妈妈把带一点微绿的甜瓜,切成大小一致的小薄片,摆放成一朵莲花,使满屋生辉。
再后来,舅舅的到来成了我望眼欲穿的等待。只要听到汽车的声音,我们都会条件反射似的往外跑。一次次的盼望,一次次的失望,小小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妈妈说:你们是盼舅舅还是盼哈密瓜啊?我和弟弟齐声说:盼哈密瓜。意识到回答不正确,赶紧补上一句:盼舅舅。
就这样,童年,在哈密瓜甜丝丝的期盼中渐行渐远……
真正看到哈密瓜,是在哈密跃进村的一个大田里。
那时,我长大了。
满地绿色撞击眼眸的那一刻,久违的甜蜜之情再次袭击了我,竟然微微有点颤抖。弯弯曲曲的瓜蔓上,绿茸茸的瓜叶覆盖着或大或小的西瓜,瓜在叶间时隐时现。瓜地旁有一座人字形的看瓜棚,紧挨瓜棚有一条水渠,蜿蜒飘逸,清澈见底。瓜田四周是高耸入云的白杨树、其貌不扬的沙枣树,还有婀娜多姿的柳树。有一户人家,院子外面围绕着一圈的杏树,院子里是一排爬上房顶的葡萄藤。看得我如痴如醉,居然收不回憧憬的心。一如泰戈尔的一句诗:“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美丽……”贪婪地迷恋着哈密瓜,无可救药地神往哈密,梦想在哈密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那就是我儿童时代的崇高目标。
我曾经有过一次天涯之旅,品尝过海南的百种水果,但是我仍然死心塌地地喜欢哈密瓜的蜜汁。我曾亲历过大海的万顷波涛,但总是念念不忘大漠深处的绿洲哈密。细细想来,总觉得里面有一些别样的东西,需要我做一次深层次的思考。
多少次梦中,瓜香四溢,沉甸甸的葡萄攀缘着支架,红彤彤的大枣挂满枝头。杨柳依依,朗朗晴空,热辣辣的太阳,还有霏霏的雨雪,无不让我为之动容。特别是那些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花、草、树木、果林,随着春天一齐苏醒,如海滩上一窝窝爬出来的小海龟,在同一时刻,纷纷探出小脑袋。
每到7月,瓜乡哈密到处是一场场瓜的盛宴,繁衍出独有的一串串欢笑,一片片繁荣,一丝丝清纯,一阵阵时尚,还有一缕缕典雅。
地处交通枢纽的哈密,既是一个远离浮华的地方,又是一个时尚前卫的城市。控制不住思念的诱惑,多年后,在哈密市中心的万家灯火中,终于争取到了属于我的那一盏。虽仍在巴里坤——哈密之间不停地奔波,但我一厢情愿地把这种生活、工作方式当作一种难得的享受。
我深深地爱着哈密,崇尚这里一切进步的元素、活跃的韵律,陶醉于哈密十二木卡姆的古朴旋律,还有很多很多被现代文化刷新的瑰宝和弥久愈新的故事。瓜乡包含的所有温馨与感动,都代表着我另类的瓦尔登湖,虽然她与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相比,极其普通,但我还是深深地迷恋着,因为,我的梦想在这里。
我也同样热爱着这个叫巴里坤的地方,热爱我的父老乡亲那善良、贤惠、质朴的笑容,乡村那简单、清静、悠闲的田园生活,把我打磨得波澜不惊。在它充满诗意的怀抱里,我深深地扎下了根,因为我的亲人、朋友、同事都在那里;因为我的已经去世的亲人都埋葬在那里。
我知道,经年后,瓜乡哈密依旧会点缀我的梦想,巴里坤仍然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