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吧,他会娶迎春的。”见众人皆怔,她继续淡淡开口,声音幽若,含着一丝肯定的微叹。
纳兰兴德怔愣。“雪儿……”
“行了,都下去吧,我有事跟爹说。”她轻轻摆了摆手,瘦的只剩骨架的芊芊皓腕让人看着心疼,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如秋率先起身。
“走吧,人家亲亲父女要谈心,我们这些碍眼的走吧。”含着冷笑,如秋微闭了闭眼,顿了一瞬朝外走去。
阁内稀稀拉拉散去后,纳兰兴德看着她,往日凌厉的声音只剩下半分沙哑:“雪儿,纳兰家到我这一辈,断了即是天意,有些责任你可以不用……”
“爹不用说了,只要我一天叫纳兰芮雪,我便是纳兰家的人。”她淡淡一笑,望向爹两鬓的斑白,眼角湿润,转身跪下。
俯身叩首道:“原谅此生女儿不孝。”
“不嫁就不嫁,为父养你十八年,即能养你八十年。”纳兰兴德扶起她,抱在怀中,咯人的触感让他做父亲的辛酸。“我纳兰氏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纳兰氏的姑娘个个都不逊于男子,不要为任何一个男人伤心,就算天下都抛弃你了,你还有家,还有爹。”
“爹……”她哽咽,埋在爹肩头低泣。
门外,一个女子静静的透过纱窗望着里内,眼角滑泪,转身离去。
告别父亲后,纳兰芮雪一擦眼角余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院落空空荡荡,她暗淡的扫了一眼,推开浮灰的门阁,屋内被收拾过了,床上的东西也不见了,唇角勾起苦笑。
想必他已见着了吧,走到床边,手在床下一摸,不一会儿,原本铺着木板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渐渐扩成供一人出入的暗道。
她步步缓入,待人完全没入后,地板又渐渐合拢,不留痕迹。
“我跟你说,夫人当年给小姐留了好多灵丹妙药,说不准能救神仙哥哥一命。”不一会儿,青芙走进阁内,边走边跟江淮叨叨。
顺道打开的地道的暗门,先走了进去,江淮瞟了眼地上浮灰上的脚印,眼底划过一丝光芒,紧跟入内。
里内是个地窖,比较潮湿,但很大,可以说纳兰芮雪的院落整个地下都是地窖,里面隔间不多,每一间都蹲着书架,博柜,无数的书籍与瓶瓶罐罐陈列其中。
宛如一个药典世家的藏楼,淡淡弥漫的药香味与纸墨的清香杂糅在一起,极是壮观。
江淮眼眸四瞟,见青芙走到一个隔间内,对着一大堆色彩斑斓的小瓶子寻找什么,不由蹙了眉头:“你这么做,不怕你家小姐生气?”
这丫头也真大胆,敢擅自动主子的东西。
“我不是青萝。”青芙回头,灿然一笑。
让江淮想起他先前说他不是江风,不由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
青芙边找边絮絮道:“神仙哥哥都成这样了,小姐生气也是明天的事,先救人要紧啦。小姐再生气,再伤心也不会想看到神仙哥哥就这么死了。”
“哎!你别愣着,帮我找找有没有凝魄还魂丹。我记得以前就摆在这个隔间的。”青芙翻了一遍,发现似乎药少了几味,毫不客气的推了江淮一下吩咐道。
“凝魄还魂丹?”江淮诧异,这不是天下洪门庄从不外传的丹药吗?他听王爷提起过,洪门庄是药典世家,居在世外之处,无人能找到洪门庄的入口,洪门庄练的是天下最续魂的丹药,做的是天下最断肠的毒药。
但不管是哪种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稀物,洪门庄的人都有怪脾气,练药不用药,用药皆是毒药。
而凝魄还魂丹据说是世间可以起死回生,解百毒,通经脉的神药。
纳兰小姐怎么会有这种药?
瞟了眼其余的罐子,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是青芙记错了吧?
江淮也随着她翻了几遍,没见到什么世间绝味的丹药,不过的确找到了几味宁心参补的药丸。
青芙不满的撇撇嘴:“也不知道小姐将药弄哪里去了,如此看来,只能先给神仙哥哥用着了,等找到小姐再问问吧。”
好奇怪,最好的几味药都不见了。
江淮点点头,道:“只能先救急了,我去写封信留下,但愿纳兰小姐见着我们私自拿药不会生气。”
“写信?不用吧。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药。”青芙不置可否,打开机关,朝上走去。
江淮跟在身后淡笑:“江风的亏还没吃够?一封信没送到让你家小姐这么伤心,再让她知道你私自拿药,背叛她,她不伤心死?”
“小姐才没你想的那么懦弱,再说了!神仙哥哥说了,亲者,明其目,尊其义,承其诺,肱羽之力,非善行不可为也。我这是善行,善行你懂吗?”青芙大大咧咧的爬上去,又将江淮拽上去。
地道门重新合上,最深处的暗影里,她淡淡的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扫向被青芙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微微抬起手。
手中的青釉瓷瓶上雕刻着小小的五个字“凝魄还魂丹。”
素手紧攥了攥,缓缓放下。
夜里,青芙与江淮将其余的人全部支开,守在青萝的房间,透过窗格朝外淡瞟。
“你说,小姐会来吗?”青芙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任何响动,有些着急。
江淮转眸,眼光深邃的瞟了眼身侧这个看着傻乎乎,但是心里无比透明的丫头,唇角浮起淡笑:“不知道。”
开始他以为她只是随意叨叨,不想她只是装作不知道,跟他很有默契的一问一答。
他推断,当时纳兰小姐应该就在那里,如果他们去找她,她会转身离开,而她的武功,只怕没人能追的上。
所以他只能跟青芙演戏,他开始有些好奇,纳兰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青萝决绝,青芙聪慧。她们都如此衷心着这个女人,这个谜一般,弄的他家王爷倾心相守,心碎黯然的女人。
可随着愈演愈深的雨沥沥而下,依旧没见到半个身影。
等待的两人越来越绝望,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北宫晟所睡的房间内,没有燃灯,纳兰芮雪静静的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安静沉睡的他,久久默然不语。
她知道那两人在做戏,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到了这里。
此刻看着他如此没有生命的静趟在床上,身侧的桌子上,一大堆药与渗着血的绷带都说明着他此刻在经受着什么。
他眉色很淡,俊魅的面容没有半分血色,如同枯槁一般。
顿了些许,她终于还是从腰间掏出细瓶,倒出一颗凝魄还魂丹含在自己唇中,走上前微抬起他的下巴,四唇相偎,缓缓渡入。
他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几乎不用拗,便轻松探进他的唇内,她的舌尖卷着他静默的舌将药丸细细融化成药汁,一点点流进喉咙。
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唇齿间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脑海中过电般闪过很多画面,每一面都让她如此的怔神。
待药汁全部流入后,她慢慢退出,末了,顿了一瞬,对着那抹没有血色的红唇浅浅一啄,淡瞟一眼他一直攥在手心的字条,一步步退后,决绝的转身离开。
合上窗扉,她消失在飘雨的夜。
有些伤,不是悔恨可以弥补的,有些痛,不是错过就能掩埋的。
不想再伤,所以绝情。
不想再痛,所以离开。
她宁愿一个人,也不想再去爱上谁。
一个人,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天终于转晴,江淮等人看着面色虽然好转,但是依然还在昏迷中的王爷,微叹口气,开始拿出人皮面具装扮。
不一会儿,一行人离开。
青芙望着地上一滩久久未干的水滩,又瞟了眼另一侧的窗格,眼神渐渐暗淡。
如果开始觉得是因为误会所以小姐伤心,此刻她才真正感到绝望,也才明白为什么神仙哥哥会那么沉默,会笑的那么清淡。
不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不是因为伤口的发炎,而是内心的骤凉。
他太了解小姐,他知道,就算解开误会,小姐也不会回来了。
那种绝望才是让他轰然倒塌的根源。
小姐是哀默大于心死。
神仙哥哥是心死大于哀默。
青芙缓缓泪流。
小姐,你终于还是放弃了吗?
今日的南通张灯结彩,下了两天一夜的雨洗刷掉一切阴霾,将天空洗出碧碧的浅蓝,一道彩虹斜挂天际,百花盛开,灵雀齐鸣。
南通人在今日都簇到京城城门附近观看。
想见见这位号称天下第一俊美,文韬武略,百战无败的战神王爷是何等风姿。
人山人海的百姓前,南通伏虎营士兵虎头银甲整齐的封锁住,给前方皇族留下宽阔的地方。
南世君金冠玉带,明黄龙袍。
南枫银蟒白袍,银冠玉簪。
苏墨青衫隐隐,面带银色麒麟头面具。
数名皇子红袍吉服,身后文武百官位列两侧,都屏气凝神。
辰时刚到,远处轰鸣整列的声音便渐渐传进。
远处百人青甲粼粼骑着汗血宝马的士兵开道后,迎来五人一身白袍的少将,胸前繁琐精绣的青龙图案,肩与护腕都坠着银色的龙形护甲。
五人皆是八尺身姿,修长精键,而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无暇移目。
虽然样貌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面容冷酷,腰脊笔直,一瞧都是身经百战的铁骨汉子,完全不同于南通这边世家子弟。
五人驭马而行的姿势狂妄,凌霸,又步调一致。与前方青甲士兵所骑战马形成呼应之势,整齐的马蹄声似乎要将大地踩踏。
铁甲所发出的“噌噌”之声也有规律的齐声作响。
整个队伍,除了整齐,还是整齐,没人左顾右盼,都是一脸冷毅的望着前方。
南通这边一片哗然,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队伍,纵然只有百余人,可似乎瞧得万人方阵,这便是享誉天下的青龙部一角?
一片惊叹与哗然都无声阐述着一个消息,北宫晟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引人注目,令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