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老太太三次赶出中介,其实不是因为他们以为的原因,而是他们的称呼,以他们的思路来想,想必是叫老太太刘老太,更不济的,带有些没眼力架的会喊老太婆。
难怪老太太会如此生气,宁北辰不禁低头笑了,想不到苏雪误打误撞,俘获了老太太的心,只是不知道她和那四只聊得怎么样。
“我错了。”宁北辰说道:“这个世界上,人和人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我见过你。”老太太阴沉沉地说着,手指抬起来,干瘦的手指都能戳死人了:“你以前在这个学校上过学,我记得,还有一个小姑娘,成天板着脸。”
“怎么可能,这是很久前的事了。”宁北辰说道。
“你浑身都是血,从学校里抬出来,那姑娘追出来后,被一个老头拦住了,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那么生气,头顶生烟,原来是真的。”老太太看着宁北辰的眼睛:“怪不得见面就觉得眼熟,长大了,可是脸的模子没有变,你就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那个追着自己出来的姑娘是赵雪阳吧,而拦住她的是自己的爷爷,当时自己管他叫静宁师父,宁北辰的心情倏得复杂起来,初恋与血……
脑袋又痛起来的时候,苏雪出来了,她还洗了手,坐定后说道:“奶奶,您为什么要卖房子呢?这里毕竟是您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而且,您的年纪已经大了,老一辈的人都更愿意落叶归根,我们想赚钱,但不希望您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想替自己活一回,就这么简单。”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原本就瘦小的身子现在缩成一团,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双手无力地垂下,干枯的手指落在腿上。
她的声音依然冷,此时却透着悲凉,眼皮子往下耷拉,全无气力,见她一动不动,苏雪忍不住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她的鼻下,啪,手指被老太太握住了,原本还一点精神也没有的刘老太目光如炬:“我还没死!”
苏雪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庆幸的感觉,嘴角的笑意没有停,老太太看着她的笑容,别扭地拧过头:“小丫头,别以为你让我有几分眼缘就太大胆了。”
“其实您一直能感觉得到吧?”苏雪重新坐下,说道:“虽然看不到,但发生那么多次巧合,您怎么会不察觉呢?”
苏雪其实还有一个疑问,夫妻俩死的时候,老头的鬼魂在家,但是回力无天,等到小孙子死的时候,父母和爷爷的鬼魂都在,同样回力无天。
换作一句话的话,便是——万般都是命!
生辰死纲是有时间规定的,一分一秒都不会差,小事可以解决,但生死大关就难逃了。
“他们一直都在吧?”老太太环顾四周,在她的眼里,桌椅还是桌椅,没什么两样,她喃喃地站起来,说道:“都走了吧,走了吧!”
少年鬼魂率先冲到奶奶身前,一脸惊愕:“奶奶。”
“你们害得我还不够吗,你们活着的时候,我为了你们活着,死了,你们还要我为你们活着吗?”刘老太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我想什么也不管,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老头子!你死了,我担心别人对我有偏见,不敢改嫁,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直到他大学毕业,娶了媳妇,又生了大胖孙子,我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可是,他们俩又撒手人寰,我又不自由了,我唯一的支柱就是孙子,可是……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累了!”老太太喃喃念道:“我真的太累了,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过一段清净的日子,你们也走吧,走吧,全走吧,好好地去投胎转世,下一辈子活久一些……”
四名鬼看着失魂落魄般的老太太,怔在那里,老头看着老伴,叹息一声,周身一亮,一圈黑线从身上脱落,化作烟气,还没等落地就没有了……
老头看着老伴,身子隐去了一半,他伸出手,冲着刘老太挥挥手,身子最终完全隐去,儿子与媳妇对视一眼,也相继隐去,只有那名少年,看着奶奶,一滴眼泪滑落,溅入地上,老太太的瞳孔里印出少年的模样,她张开嘴:“我,我的乖孙!”
“奶奶。”少年看着奶奶的瞳孔,意识到她看到自己,欣喜不已,苏雪说道:“鬼流泪,小家伙,你下辈子有福气了。”
刘老太的眼泪落下,少年的身子也慢慢消隐,屋里一道风刮过,四鬼皆褪去了,老太太颓然无力地坐下,冲苏雪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苏雪走过去,刘老太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不是普通人儿,我信你,帮我找个买家,最好可以马上过户,马上拿钱的那种,我的孙子没了,学位也空出来了,一定可以好卖的。”
“您放心,我们尽力。”苏雪说道:“您有电话吗?”
“有,”老太太对苏雪信任有加,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老人手机,这部手机是孙子买的,老太太的眼角再次湿润,送苏雪二人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叫道:“小伙子。”
宁北辰停下脚步,头皮一紧,“当初你全身是血从学校里抬出来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叫着一个名字——雪阳,”老太太说道:“年纪大了,刚刚才想起来。”
苏雪默不做声,老太太又说道:“记得的全是这些了,看你好像不晓得一样,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人,你们走罢。”
宁北辰微微点头,头重脚轻地下楼,眼看还有两级台阶就到地,双膝一软,身子靠在墙边,脑子里浮现一个画面,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血腥味在鼻子间打转,爷爷的脸悬在上方,一路跟随:“北辰,北辰,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静宁师父。”
脑子轰然炸开,宁北辰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重新归为沉寂,苏雪关切道:“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