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人们开始交换名片,同乡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升官发财的人都在攀比显富。
坐在舒白玫左边的一个胖子,绕球一样越过她,对她右边的人说:“哎呀,你都是处长啦?那可是实权派呀,以后有需要您办的事,找到您的门下可别不认识我这老乡。”
右边的人又越过她的头顶,大声说:“你老兄也不简单,环球酒业集团董事长。哎呀,环球可是咱们绿岛的利税大户,我们口袋里的工资,一元钱里就有你们环球酒业六毛钱呢!”
路青看到舒白玫神情落寞地坐在那埋头用餐,明显地受到了冷待,便主动和她搭讪道:“舒法医,你的名片怎么不发大伙一张啊?是怕我们有事求到你这大警官头上吧?”
舒白玫苦笑道:“我的工作用不着名片,死人是不会开口问我什么级别的!”陶婉恶意地尖叫起来:“哇!我说这儿空气怎么不新鲜?原来这里有摆弄死尸的,太恐怖了!你、你可别是刚从尸体解剖台上下来吧?”
桌上的人们立即有些骚动,像看怪物似的盯住舒白玫。顾道录呵斥道:“陶婉,你怎么说话呢?你也是学医的嘛!”
陶婉一甩酒红色长发,傲慢地说:“那可不一样。我们的病房和手术室全是无菌操作。可他们法医根本不准消毒,就地解剖。这还不说,我们的患者全是活人,他们摆弄的都是腐烂发臭死了多少天的尸体,太不卫生了!”人们的脸色随着她的讲述全变了。
舒白玫窘迫地推推眼镜,沉声说:“对不起。有些人也许受不了我们干这一行的,怕沾上晦气!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们的工作虽然脏,可我身上不会带细菌,我的手也是用酒精消过毒的。”
陶婉又叫起来。“什么,光酒精消毒就完了?我们去传染病房都要穿隔离服才行呢!”
陶婉走到舒白玫身边,伸手招呼服务小姐,用手掩住鼻子,指着她用过的碟子和杯子,夸张地说:“你马上把这些碟子和杯子扔到垃圾箱里去,这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比非典病毒还可怕!”
服务小姐害怕地频频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扔掉。”她用餐巾纸垫着,拿起舒白玫用过的餐具,匆匆走开。
舒白玫再也忍受不住,起身离席而去。顾道录对陶婉叫道:“你太过分了。白玫━━”他边喊边追了上去。
一个同乡说:“咳,这个舒白玫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女人,干什么不好,专干这种扒拉死尸的差事?”
又一个说:“我当初从医学院毕业,让我去当法医,我高低不干。那工作就像殡仪馆的殡葬工,谁见了谁厌恶!”
路青有些同情地说:“舒白玫干这一行,可吃了大亏了。我们医学院毕业的同学,在医院干的,都成了主任医师、科主任、副院长,改行的也都当了官,成了政界的骨干。出国的呢,不用说,有了地位有了钱。就她这个当法医的,连个‘长’都不代,也不知道她图的是个啥?”
陶婉拿起一只小龙虾,边吃边说:“图出名呗。这个舒白玫呀,最虚荣了。为了成为新闻人物,平日里连家务都不管,全推给欧阳大夫一个人干,她出了名,她丈夫可受苦了。”
一个同乡故意道:“哎,陶婉,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呀?你今天可让舒白玫出了丑。”陶婉得意地扮个鬼脸,“这是舒白玫应得的惩罚!她冷落虐待丈夫,惹得欧阳大夫总是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冲我们这些护士发火撒气,让我们天天胆战心惊。我这叫一报还一报!”
大家又哄笑起来。
舞厅里乐声悠扬,同乡会的人们酒足饭饱之后,正在翩翩起舞,陶婉在拉丁舞的旋律中,跳得狂放自如,路青看得眼花缭乱,管她叫“多爪红蜘蛛”。
陶婉一边跳,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问路青道:“咦,怎么不见顾大夫?”路青说:“他在房间里照顾苏畅呢!那家伙喝得太多了。”
陶婉羡慕地说:“顾大夫真够大方的,他还包了房间?”路青说:“有些住在县市区的同乡,今晚就不回去了,顾大夫在一楼包了十多个房间呢!”
音乐像水珠一样倾泻在无人的走廊里。此时,一个年轻的女子从餐厅里出来,已经喝得半醉,脚步踉跄地走在地毯上,边走边掏钥匙。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悄尾随在她的身后。年轻女子在110房间门口站住,掏出钥匙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走进漆黑的房间。蒙面黑衣人紧紧跟着她进了门。
女人把电子钥匙插进取电孔,屋里顿时亮起来。她回身去关门,一下子看见了黑衣蒙面人,吓得尖叫起来。黑衣人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关上了房门。女人奋力反抗,黑衣人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只是片刻,她就停止了挣扎。黑衣人把她拖到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打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里面现出一排排锋利的刀刃。
黑衣人拿起一把刀,慢慢走近女人的尸体。门外传来同乡聚会激越的舞曲。他先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女人,随后,在舞曲的感染下,手脚不由自主有节奏地扭动起来。他围着尸体狂乱地舞动着,仿佛地上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件战利品,令他无比兴奋。他舞到了床头的灯光控制台前,把大灯全关闭了,只留下了一盏幽暗的台灯。
灯光把他狂舞的身影,映照到对面的镜子里,这种景象仿佛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更加亢奋。他和镜中的人对舞着,好像在互相模仿,又好像在互相搏斗。他不停地在长发掩映、紧闭双眼的年轻女子身上跨来跨去,犹如跨越一种障碍物,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地变换舞姿。在狂乱如抽搐手脚如痉挛的舞蹈中,他一只手不停地从黑皮包里取刀放刀,开始熟练地肢解着地上的女人。只是一瞬间,一个女人消失了,成为一块块没有生命的血肉、骨骼和白花花的脂肪。黑衣人抓起一只手臂,割下她的一缕长发,小心地放到她的手心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血样,摆在了这只手臂旁。
激越的乐曲穿墙而入,地毯上缓缓流淌的血泊形成了一个个猩红的漩涡。
清晨,绿岛市大多数人还在梦乡沉睡,家住近郊农村的环卫工人老刘头穿着橘黄色马甲扛着扫帚走过了最后一盏路灯,来到了郊外高速公路的桥上。他很讨厌这件鲜艳的马甲,人穿上它就像舞台上一只乔装的猴子。可据说为保障他们这些环卫工人的安全,就得穿这一身标志明显的工装。
这里的风很大,他缩着脖子扫过一段路到了一个拐弯处,突然发现路旁有一只高级旅行包,他心中一跳,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司机们在飞速前进中虽然经常抛下一些东西,可一只崭新的旅行包怎么会从车里掉下来,让他大费疑猜。
这是那种有密码锁的箱子,老刘头常常看到对面那位大款邻居手提着这种“爱迪达斯”牌高级大旅行包进进出出,坐火车和飞机周游全国,令他这个扫大道的羡慕不已。
他的心跳加快了,几步走过去拾起皮箱,觉得十分沉重。他用发抖的手费了半天劲才打开了那个旅行箱,里面用床单一层层不知包裹着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看见了两条人腿和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头,他只觉得双腿发酥,头皮发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声惊叫也活活闷在了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摇摇晃晃走下高架桥,打电话报警。
法医解剖室里,尸检台上摆着9块被肢解的碎尸,女法医舒白玫检验后,断定9段尸块源于同一女尸,死者身高约1.68米,年龄25岁左右,无生育史,死亡时间在12小时以内。
黎明剑一边等着舒白玫在电脑上打验尸报告,一边问:“白玫,你成了感动绿岛十大新闻人物了,怎么不告诉我这个最亲密的敌人一声?”
他们是一对老搭档,十年工作上配合默契却又冲突不断,黎明剑戏称他们是最亲密的敌人,这句充满哲理的话让舒白玫心动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