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永华听到了楼上传来了王丽艳时高时低、时急时缓的声音，神经十分紧张，精神防线彻底被摧垮了。他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说：“我交代。是我杀了王英，和王丽艳无关。”
“你是怎么杀的王英？”黎明剑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拿错手机后舒白玫这几天过得比几年还漫长，用如坐针毡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到底去不去见这个发信人？”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站在大镜子前，仍在犹豫。
这几天她用短信“钓”住了那个神秘女子，今天她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晚上我们到外面走一走好吗？”
对方马上热烈响应：“好极了！我在老地方等你。”
可舒白玫怎么知道老地方？她为难了，贸然问她势必引起对方的怀疑。她又发了一个信息：
“能不能换个地方？”
对方发话说：“你真是喜新厌旧。好吧，就依你。”
舒白玫就用短信息约对方晚上八点在南湖公园门口见。
晚上八点钟左右，舒白玫开着那辆面包车到了公园门口，发现这里并没有人。她焦急地等到八点多钟，才看到从东面开来一辆出租车，从车里走下一个女人，一见之下，她差点叫起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来人是陶婉。
她打扮得非常怪异，头戴一顶硕大的彩色草帽，掩住了半边身子和半边脸，只露出一只描绘得如烟如云的大眼睛和彩色字母一样神秘的丰唇。身穿一件拖地的超肥超大花裙子，衬出纤纤细腰，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招摇过市，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在最初的一刹那，舒白玫真想冲下车去，当众羞辱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护士。她高攀欧阳鹏，就像母鸡崇拜凤凰一样。可是舒白玫又转而一想：她不能和这个年轻的情敌正面接触。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十年苦苦经营的婚姻，应该选择更理智更高明的方法，向这个女人讨还自己的爱情。
她强忍住心中的痛苦和闯下车去教训她一顿的冲动，把红色面包车默默地开走了。不一会儿，她就接到了陶婉发来的信息。
“鹏鹏，你好狠心，为什么不来赴约？遇到什么难题了，快告诉我。吻你！”
舒白玫仿佛看到陶婉那鬼影瞳瞳的大眼睛正在向丈夫挤眉弄眼儿，她气得身上发抖，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立即给她发了条信息：“对不起。我妻子已经知道我们的越轨之举，她是个大量的女人，她原谅了我，我不能再伤害她了。”
陶婉读了这条信息，气得要命，马上发信说：“我们相爱，并没有伤害别人。你们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不道德的婚姻。鹏鹏，那个女人不爱你才原谅你，你别被她的假模假样蒙蔽住。”
舒白玫看到这条信息，气得差点吐血。不知道丈夫对这个肥硕的小护士说了什么，她怎么会断定我们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而且是不道德的？她凭什么说自己不爱丈夫，难道就她那种拿身体写作的女人才懂得爱情？
她忍不住把手机“砰”的一声摔了出去，自己坐在沙发上抽泣起来。可过了一会儿，她拾起手机又给陶婉发了一条信息：
“既然舒白玫可以原谅我的感情出轨，就说明她爱我胜过爱她自己，爱是包容一切，她是一个好女人。正如她写的诗句：‘我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恕’。这种情怀是一种境界。你永远都不可能理解。”
陶婉也不示弱：“鹏鹏，我对你的爱也是无条件的。我可以亲吻你脚下的泥土。而舒白玫只把你当成她往上爬的梯子！”这个女人如此诬蔑自己，舒白玫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直接回击，她只有用别的东西打击她。“你无法了解夫妻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种超出了爱情的亲情加友情加恩情。咱俩的爱情只是性的吸引，我和白玫却是在一个家庭里长大的，我们情同手足。我为和你一时的越轨而深深忏悔。我爱白玫是把她当成亲人，而我和你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为了彻底打败陶婉，舒白玫用短信大谈特谈和欧阳鹏的恋爱史，用十年的感情去和小护士的一夜情对峙，让陶婉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陶婉毕竟是陶婉。这个野心勃勃的姑娘不相信自己的青春敌不过舒白玫的旧日恋情，她也用短信大书特书自己对外科医生的崇拜和爱恋。可惜她才疏学浅，用的词毫无新意，当然写不过当年是医科大学校刊主编的舒白玫。她暗暗吃惊，因为据她所知，欧阳鹏是个不善言词的人，就在和她激情迭起的那个晚上，也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她无比敬畏地发现医生的后面藏着一个人，那就是舒白玫。她终于相信外科医生的确是让他妻子重新接管了，因为他从外地出差回来竟然没来上班。
这场信息大战从八点打到了深夜十一点，最后，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护士叹息了一声，把手机抛到一边，表示投降了。
而舒白玫却把这些来来往往的短信，一一输入了电脑并拍成高清晰度的数码照片，想作为证据和外科医生摊牌，挽救他们处于危机边缘的婚姻。
她在这天的日记中写下了一行诗句：“心碎了／泪／怎么还是圆的／总是这圆啊／爱你／心甘情愿被俘／却说你是／圈套”。
无奈的泪水，一滴滴砸在这些诗行上。
手机卡终于使一个人浮出水面，而出乎舒白玫意料的是，这个人却是画家苏畅，他一直在使用这张卡。
“怎么会是他？”舒白玫参加了案情分析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说。
“为什么不能是他？”黎明剑仿佛迫不及待地说：“我怀疑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他对女模特案如此关心，还跑上门来提供那些关于写真集的信息。这小子还会反侦查，试图把我们的水给搅浑。”
“好危险嘛，黎支队！要不是咱们支队长大智若愚━━不、不，我是用词不当，大愚若智，也不对，是大智大勇，让我们从现场物证入手，真会让这个画家给引到牙（邪）路上去了。”他总爱故意念白字，博大家一乐。
“没错。这个画家太有想象力了，硬给女模特安了一个什么雇凶杀己，真是闻所未闻。”大周和小警花也随声附和，大家仿佛一下子都成了诸葛亮，舒白玫只好再次扫他们的兴。
“我觉得苏畅使用女模特的手机卡，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吴倩倩是他的女模特，也许是她送给他的。”
“送的，死人还会送东西？”小刘把铃铛大的眼睛向舒白玫瞪过来，舒白玫爱取笑他的大眼睛，说他像儿童电影里的小铃铛。“这张卡是女模特死后才失踪的。”
舒白玫还想替苏畅辩护，黎明剑一挥手，“别争了，马上传讯苏畅，弄清来龙去脉！”
苏畅见了小刘和大周，还是一副名士的潇洒派头，想和他们一一握手。可惜他伸出的手今天却没人去握。他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畅，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小刘盯着画家名牌牛仔装上一条鳄鱼的图案，故意给他打闷棍。
“知道。一定是为了女模特的案子。怎么样，有线索了吗？”苏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传讯而不是一般的接受调查。
“你不就是一条线索吗？”大周讽刺道：“大画家，你只提供了女模特雇凶杀己的线索，可没告诉我们她雇的谁？为什么？恐怕那个人就是你本人吧？”
苏畅咯咯咯地笑起来。“周警司，你可真逗！怎么，你们一向是这么破案的？把提供线索的人都当成线索？”
“苏畅，你别装腔作势了。”小刘忍不住了，“和我们玩游戏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问你，你手中的手机卡是怎么来的？”
“你不会把手机卡说成是你被雇佣杀人的报酬吧？”大周也跟上一句。
“对不起。大侦探们，我听不明白你们的话，能不能别像打哑谜似的。”苏畅可能是仗着舒白玫在市局，他根本不把刑警们放在眼里。“我的智商尽管挺高，可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
“啪━━”大周一拍桌子，严肃地说：“苏畅，你老实交代，受害者吴倩倩生前使用过的手机卡，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中？她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你给我说清楚！”
苏畅下意识地去摸手机，说话也不那么风趣了。“什么，我的手机卡会是吴倩倩生前用过的？这、这不可能！”
这时，女法医的助手小王走进来，在小刘的耳边说着什么，又递给他一张纸，小刘边听边点头，眼睛向苏畅放出凶光。
“好吧。苏畅，我再问你一遍，你这张手机卡是从哪里来的？”
苏畅不敢再开玩笑，他开始支支吾吾，一会儿说这不可能是吴倩倩的卡，一会儿又说这张卡就在他家里的茶几上好几天了，那天正好自己的手机卡用完了，他就换上了这一张。小刘问谁送的，他又说不清楚。另外，他也说不清女模特死的当天晚上他自己的去向。
最后，小刘站起身来，高声宣布：“苏畅，你被刑事拘留了！”大周上去给他带上了手铐。
画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为吃惊，他扭动着手上的铐子，大声说：“好哇，要不是你们这两个蠢材，我还体验不到带手铐坐大牢的滋味呢！不过，我也告诉你们，抓我容易放我可就难了！”
把他押走之后，大周问小刘：“方才小王说了什么？”
小刘恨恨地说：“这个该死的苏畅，让他把我们耍了这么多天。小王说，她在女模特的内裤上检出的物质，是A型血和O型血的残留，女模特O型，苏畅是A型，证明他就是凶手。这是局长刚刚签署的批捕证。”
原来，为了避嫌，舒白玫没有参与这次技术鉴定，而是由她的女助手小王和从区分局请来的其他一位法医，对女模特的内裤上的残留物进行了检验，验出的是A和O型的血型残留。女死者是O型血，画家苏畅恰好是A型血，加之他身上的物证手机卡，因此技术鉴定支持对其指控的犯罪行为，认定苏畅为杀人纵火案的犯罪嫌疑人，将其依法逮捕。
欧阳鹏出差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妻子的目光有些异样。
“怎么样，我不在家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他貌似关心地问舒白玫其实是他心中有鬼。他是在回来的飞机上才发现，错拿了妻子的手机。因为开会时一直都要求关机，他没有使用手机，只是在晚上用旅馆的电话给她打了几次问候电话。今天回来，妻子早就在家里等待他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他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
“谢谢你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酥藕和馒头我到现在还没吃完呢。”舒白玫的声音也不太自然。她在丈夫身上总能看到那个肥硕的小护士的身影，这让她无比痛苦。
照例是丈夫下厨做饭，听着他在菜板上剁出的声音，舒白玫感到心烦意乱。她不知道怎么对欧阳鹏启齿。如果她想离开他，那么，只要把这些短信的照片往他眼前一丢，就不用再费唇舌。
问题是她不想离开他。
这些天和陶婉在手机上进行爱情保卫战时，她等于重温了一遍他们的爱情。尽管欧阳鹏在新婚之夜忽略她的灵魂直奔她的肉体，杀死了她对爱情的美妙的幻想，可是，这十年的时光丈夫却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如此柔顺却又如此蛮横地霸占了她的整个身心，让她无法把他剥离出去了。她这才明白，婚姻是如此可怕。没有了爱情还有感情，没有了激情还有同情，没有了欲望还有责任。她婆婆对公公没有爱情，可却也无可奈何地心疼他，牵挂他。婆婆说：“一块石头，揣在怀里几十年也焐热乎了。就是养了一只猫一条狗一只鸡，也有感情，何况是个人哩？”
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多少夫妻在失去了爱情之后仍然苦苦厮守。
她对顾道录说了和陶婉的短信大战的事，顾道录问她怎么办，她说：“我爱他胜过爱自己。欧阳鹏不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一个理想，否定了他就等于否定了我自己，我不可能离开我自己。”
吃完了丰盛的晚餐之后，舒白玫对欧阳鹏说：“鹏，我送给你一个礼物。不过，你不能当着我的面打开它。你去电脑里看吧，我得去值班了。”
“今天还去值班？”欧阳鹏仿佛觉察到什么，用一个留意主人的小狗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让舒白玫一阵心酸。
她知道欧阳鹏也同样爱她。只不过他爱的方式和她的不同。他不会用别的方式表达，只能用那种原始的方式，而一旦得知她不喜欢不接受之后，他就换了方式，用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关心她的生活来爱她。她也曾因为自己无法满足他而提出过要和他分手，他的回答却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他就是用这种肢体语言向她表示，他们是一个人，是不能分割的。
“鹏，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也许男人和女人的需要也是不一样的。”
“白玫，你就把我当成女人好了。”丈夫紧紧拥抱着她，“你不喜欢的我就不会勉强你。”
“可我不想让你为我做出牺牲，我们分手吧，你去找一个更符合你的女人过日子。”她知道世上女人并不都像自己这么挑剔，有些女人只要身体的满足就够了。
“和你一比，那些女人不能叫女人。”欧阳鹏说的是心里话。舒白玫的美貌在所有女人之上，才智甚至在男人之上。而她的忠诚和善良又在一切男人和女人之上，让欧阳鹏对她无法割舍。
他和小护士的一夜情，在舒白玫看来，是因为苏畅的出现，他为了找心理平衡才越了轨。
她原谅了他。
欧阳鹏打开电脑，喜滋滋地寻找着属于他的礼物，他以为一定是舒白玫写给他的情诗。舒白玫是个奇异的女人，在肉体上远离他，可在精神上却离不开他。他是她养活在心中的一个理想，她不惜用自己的血汗养活他就像养活一株水仙。在她的想象的世界里，他是她永远的情人，她要向他诉说绵绵情话。
心理医生顾道录分析过舒白玫的心理：她在身体上不能满足丈夫，就想在精神上满足他；她压抑自己身体中的激情，转化为精神上的巨大创造力，化成一首首情诗。就好像身居两地的人需要接触一样，她用语言接近他，用思想亲吻他，用热烈的情诗满足他。
可是，当欧阳鹏看到那些高清晰度的数码照片之后，不由惊呆了。
他既匆忙又仔细地读了一遍，对妻子在短信中表露出如此珍惜他们夫妻感情，理解他的苦衷，大义奉劝情敌的做法，深受感动。
他立即拨打了白玫的手机，其实是他自己的手机。“玫，谢谢你。我马上会和她断绝来往。”舒白玫没有说话，而是无声地哭泣起来，她知道自己的一片苦心终于被丈夫理解了。
欧阳鹏又给陶婉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这一切，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陶婉听后，尖叫起来，“她真卑鄙！竟然冒充你给我发短信，我不会饶过她！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是我的！！”
她关了手机没有哭，而是抓起笔，把这些写进了她的自传体小说中。在稿纸上，她套用了一句通俗电视剧的片名，发誓要“把爱情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