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检验室里静得能听见心跳。
舒白玫做过千百次的检验,唯独今夜这一次格外紧张。她异常小心地拿起铁锹把,用浸过生理盐水的约2平方厘米的纱布,在粘附血迹的部位上轻轻反复揩拭,直至把血迹全部吸出为止,放到一边阴干,等第二天上班时,就可以做血型化验了。
她知道,死者吴玉琼的血型是B型,如果检测结果是B型血,就很可能是死者的血迹。而心理医生顾道录是O型血,只要铁锹柄上的型迹不是O型,就很可能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她把铁锹放到一边,上面的手印得等明天痕检员来时,刷上荧光粉才能显现。
她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她以为欧阳鹏已经睡了,便小心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在门厅里摸索着找到了拖鞋换上,轻轻推开客厅的门,准备溜进自己的房间。
她和欧阳鹏已经正式分居了,她住进了书房。
灯突然亮了。她看到欧阳鹏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你还没睡?”她有些意外。
“我在等你回来。”欧阳鹏站起身来,舒白玫看到他的身边有一个小手提箱,以为他要出差。
“我准备离开这里。白玫,我们分手吧。”欧阳鹏的脸上有一种隐忍着的神情,好像他有一次犯三叉神经痛的样子,把舒白玫吓了一跳。
虽然她也觉得两个人同床异梦的日子太受煎熬,可是一旦听他郑重地提出分手,又看到他的小皮箱,舒白玫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舒白玫从小失去父母,悲凉的身世使她的心理非常脆弱,时常见花落泪,见鸟惊心。平日里看到电影小说里人们生离死别的场面,她都会伤心落泪。因此她从来不去火车站、机场、码头这样的地方,怕看见送别的场面。如今丈夫“分手”两个字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分割了一样疼起来。
“白玫,我是凡夫俗子,不能给你幸福,你不开心,我也不快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拖累你?”他提起皮箱要走,这个姿势一下子就击垮了表面上高傲坚强、内心像小女孩一样渴望亲情与爱情的舒白玫。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双手搂住欧阳鹏的腰,不禁痛哭失声。她深深地爱着欧阳鹏,只因为中间夹了那个肥硕的护士陶婉,两个人才无法和好如初。一听说他要离开,她感到了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疼痛。
欧阳鹏用滚烫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低声说:“白玫,我们要是不相爱就好了。不知为什么,我的爱又总是伤害到你,这真可怕。白玫,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选择离开。也许,别的男人更适合你。”
舒白玫哽咽着说:“我也不明白,可我只爱你一个人。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欧阳鹏的眼睛湿了。他何尝不知道舒白玫的忠诚。可是,折磨他的正是她的忠诚。她不会爱上别人,她只爱他,这就更糟糕。
尽管他离开舒白玫就像不经过麻醉切割自己的器官一样疼痛,可他还是想对自己实施这次手术,长痛不如短痛,医生的职业习惯使他果断地下了决心。
“白玫,你恨我吧,我不值得你爱,你让我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呜咽,他挣脱舒白玫,逃一样几步迈出门去。
舒白玫大叫:“鹏,你不能走━━”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舒白玫听到了他跑下楼梯时“咚咚”的脚步声。舒白玫想马上追出去,却发现自己只穿了袜子站在地板上。她慌忙找到鞋子,匆匆穿上,打开门,也冲了出去。
楼道里一片漆黑,舒白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下的楼,中途撞到了邻居家的煤堆和一辆自行车。等她下来时,欧阳鹏已经消失了。
舒白玫家门前的小路四通八达,她不知道欧阳鹏往哪个方向走了。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举起泪眼,望着天上那轮满月,觉得它像一张幸灾乐祸的面孔,冷冷地审视着她。
她蓦然想起了新婚之夜那轮灾难性的圆月,这个不祥之物,用它冰凉如雪的寒光,再次淹没了她......
舒白玫夜闯凶宅的恐怖经历没有枉费心机。从那把铁锹柄上,找到了血迹和指纹,证明了顾道录的清白无辜。
血迹是A型,顾道录则是O型,吴玉琼是B型血,说明凶手另有其人。而铁锹把上的指纹,与女模特吴倩倩被害现场的玻璃上的指纹相吻合,证明为同一案犯所为。
得到这些检验结果,舒白玫高兴得真想亲吻那把脏兮兮的铁锹。
舒白玫亲自开车送顾道录回诊所,她向这位仁兄倾诉了心中的苦闷,告诉他欧阳鹏出走了。
顾道录看着她忧伤的面容,心中疼怜,用手拍拍她的手臂,“白玫,我找他谈一谈。我早就想找他谈谈了。”舒白玫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心头一热。她为自己和顾道录的特别友谊写过二行诗句:“不希望和你/熟悉到只能讲假话/也不希望和你/熟悉到/只能讲真话/你恰好就像/那束柔和的光/永远替我/行走在前面......”
当天夜里,舒白玫就收到了这位仁兄送给她的特别礼物。时针指向九点时,舒白玫进卫生间去洗冷水澡,准备入睡。这是婚后她跟欧阳鹏学的一套健身法,治愈了她多年的失眠和神经衰弱。今晚,冰彻骨头的冷水使她觉得有点难以承受,每往身上撩一回水,便“咝”地吸一大口冷气。
她洗完澡刚刚上床,就听见有人敲门。
舒白玫一惊,侧耳细听,敲门声很急促,她不由浑身发抖,脑中闪过不祥的念头。
她连忙把睡衣的带子扎好,赤着脚下地,想了想又穿上拖鞋,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她忙打开门外的灯。
灯亮起的一刻,她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叫道:“白玫,开门,是我!”
舒白玫用手捂住胸口,心里砰砰乱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玫,开门,我是欧阳鹏!”
欧阳鹏为什么会去而复返?舒白玫十分吃惊地打开门。
欧阳鹏却表现得十分从容,像从前做手术下班晚归一样,轻吻了一下站在一边的舒白玫,不慌不忙地跨进了客厅。
此时,舒白玫的手机响了,是顾道录打来的,问欧阳鹏回家了没有。舒白玫这才明白是心理医生把他劝了回来。
在心理诊所,欧阳鹏的话说得非常奇怪,坦白自己找陶婉不过是找一个替身,释放苦闷情结,以保证在心灵上对妻子的忠贞。
心理医生顾道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谈怪论。他觉得欧阳鹏的说法非常古怪:他明白地在暗示顾道录,他和舒白玫的感情非常深厚,他们吸引别的男女在身边,不过是把他们化成爱情的“肥料”,供养着他们根深叶茂的婚姻。他说自己出走,只是考验一下白玫。“陶婉是我们爱情的肥料,白玫身边有几个男人,也是我们的肥料。”
送走了欧阳鹏,顾道录喃喃自语:“肥料?这么说,我也是他们的肥料?”等他自己好不容易从“肥料”这个词里解脱出来时,更为舒白玫担心了。
这种危险的“三人行”,显然将后患无穷。
他在电话里把关于“肥料”的事情对舒白玫讲了,她咯咯咯地笑着,望着失而复得的丈夫,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天晚上,欧阳鹏和舒白玫言归于好。
那轮满月在舒白玫的心中,又成为吉祥的象征。
它就像一只且走且停的小狗,追逐着忠诚,也被忠诚追逐......
渴睡的午后,一只俗称花大姐的小甲虫伏在窗棂上,成为夏日的象征。
黎明剑正在看关于古币命案的结案报告,门“砰”地一声被小刘撞开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黎支队,变态杀手又作案了!”黎明剑桌上的报告被一阵穿堂风吹落到地上。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黎明剑心中因为古币命案告破的那一点点轻松,随着小刘的汇报,早已烟消云散了。
今天凤凰城区派出所的民警一上班,就有一位搞长途运输的司机,慌慌张张跑到那里,讲述了一段让他毛骨悚然的经历。
“昨天,有一男一女雇我的车去唐山拉一车劳保手套,并让我捎去一个铁皮文件柜。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唐山劳保商店说他们根本就没和绿岛人做过什么劳保手套的生意,也不知道那个铁皮文件柜是谁捎来的。我只好拉回来,却发现柜子里面流出了血水。”
民警问他柜子在哪里,他胆战心惊地说,柜子还在他家院子里呢。小赵和他赶到他家里撬开柜子,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柜子的下半截装的是被肢解的尸体。他们不敢怠慢,急忙打电话报告市刑警支队。
“古币命案”的真凶,终于被黎明剑从那位可怜的父亲的牙缝中抠了出来。在强大的攻势和铁证面前,武父交代了武力民为了争讨三十万元的古币和弟弟发生争执挥刀相向,父亲拉架被砍伤,武兄疯狂杀弟的真相。
案情大白后,黎支队派人缉拿武力民,这个传销迷却已不知去向。
种种迹象表明,武母知道大儿子的藏身之处,可任凭刑警如何询问,她死不交代,还一口咬定是丈夫杀人,大儿子不是凶手。女法医被黎支队派去做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武母的工作。在她的精心护理和感召下,老妇人终于提供了儿子可能逃往避灾的几处亲属的地址。
刑警们终于把武力民抓捕归案。可这个顽固分子拒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弟弟。黎支队给他放了父母的录音,对他政策攻心,并找到了那双被他扔进水塘里的奇怪的自行车轮胎鞋子,他才低头认罪。这是他在传销黑据点里穿的鞋子。当得知自己竟然是为了只值15元钱的古币杀了亲弟弟时,他后悔莫及。
破了这起古币命案,黎明剑和战友们却不敢歇气。这虽然不是变态杀手作案,可小的妮母亲被杀案,仍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们的胸口上。偏在此时,又出了铁皮柜案子,黎明剑心急如焚,叫上女法医直奔现场。
坐在车里,黎明剑发现舒白玫闷闷不乐,问她怎么啦?舒白玫闷声说:“顾道录失踪了。”
黎明剑又吃了一惊。
原来,女法医很感谢顾道录替她“曲意传情”把欧阳鹏找了回来,欧阳鹏对她比过去更为体贴,用无言的爱表达着自己的歉意。为此,舒白玫一连几天下班都去诊所,想当面向他致谢。可发现他总是不在,打电话他又一直关机。
她很纳闷这位仁兄的去向,便询问他在异地的妻子王芳,问他是否回了老家,可他妻子也正因为和他联系不上而着急。门诊室有大批患者等着他治疗,他的助手只好到派出所报了案,说心理医生顾道录神秘地失踪了。
黎明剑虽然对这位业余侦探迷没有好感,又因舒白玫每每从虎口里往外救他,颇有几分醋意。可听了这个消息他还是挺重视。“你别急。他也许是出差了。”
舒白玫说:“不。他和妻子也好几天没联系了。这不像他的一贯风格,这位老兄是最恋家的,每天晚上和他妻子通一次电话。这种情况太让人担心了。”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马上就会见到她亲爱的仁兄,而且是以一种让她最难以接受的方式。
车行到胜利大街时,她的手机响起来,她立即接听,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女子冷冷的声音:“舒法医吗?我是你的替身。不过,我不甘心当这个替身,咱们能见面谈一谈吗?”
舒白玫心绪正烦乱,听到这个没头没脑的电话,一时没回过神来,反问她是谁?电话里的女声说:“你应该很熟悉我呀?你不是冒充欧阳大夫给我发了不少假信息吗?怎么连我的手机号码都忘了,您是害怕了吧?”
舒白玫这才明白来电话的是陶婉,她不知道这个“爱情杀手”又想干什么。
陶婉讥讽她道:“舒法医,你整天摆弄人体,可惜你对人并不了解,你现在还不明白,欧阳鹏爱的是谁吗?也难怪,你只研究尸体而忽略了活人,根本就不懂得世上还有爱情两个字。所以,你不要和我竞争了,还是乖乖下岗吧......”她因为滥发信息被欧阳鹏狠狠训了一顿,对舒白玫恨之入骨,为了打击她,她一遍遍在纸上写对话,寻找最有力的措辞。现在她就是照纸宣读,想在精神上先压倒舒白玫,让她知难而退。
舒白玫想回敬她几句,可面前又坐着支队长和司机,她只好说:“好。我们见面再谈吧,我正要出现场。”说完她才后悔了,这不正应了陶婉的话了吗?陶婉说了声那好,今天晚上八点乡巴佬酒店见,就把手机关了。
舒白玫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呆,警车已开到了那个司机家住的南湖路小区。
这个倒霉的司机家住在一楼,楼前有个小院,种了几棵梧桐树,树上吊着丝瓜和葫芦。舒白玫一进院就感到一股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接着就看到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一截铁皮柜扔在院子中央,地上一幅大红缎子被面包裹着几块碎尸。
她迅速带上手套进行尸检,当看到那个人头时,她只觉得自己头上好像被人敲打了一闷棍,她睁大了双眼,口也张开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身子一软一下子就晕倒在铁柜旁。
黎明剑忙上前扶她,可晚了一步,她已经倒在了丝瓜架下。他定睛看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心理医生顾道录。
小刘和大周忙上前去把舒白玫扶到警车上,小刘问黎支队是不是马上送往医院,他不知道舒白玫昏倒的原因,还以为她的低血糖又犯了,连忙四处找糖块。黎明剑沉声说:“她是受了刺激,被害人是顾道录。”小刘和大周这才仔细观察那颗人头,只见这位心理医生的面孔十分平静,虽然脱离了躯体,可仍然像他活着时一样,给人一种亲切祥和的感觉。
小刘气得握紧了拳头,“黎支队,我的推测没错吧?这又是那个变态杀手干的。你看,他杀的都是舒法医的老乡:刘金枝、女模特吴倩倩、苏畅、现在又是顾大夫!”
面对被肢解的顾道录,黎明剑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他这才觉得自己错怪了这个聪慧正直的心理医生,而放过了真正的凶手。他强压住悲愤,对大周说:“你马上把舒法医送到医院。小刘,你打电话让城区分局的赵法医来做尸检!”
大周和小刘领命而去,黎明剑当即盘问司机,追查托运铁皮柜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