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姗姗来迟，却又来的突然，仿佛一夜之间，一切已经斗转星移。
春雨细密如丝，剪不断，理还乱。
铜镜中映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我的指尖轻轻触碰镜面，这个女人的脸上遍布历经沧桑之后的冰冷，仿佛积雪再也不会消融。
这是我，曾经的自己早已死去，剩下的，不过是没有心的躯壳，没有了心，就再也不会痛！
启轩，我想，这一次，我们真的已到尽头！
我没有打伞，也没有让向岚跟着，雨丝打在我脸上，我也丝毫没有要拭去的意思。
甘露殿已近在眼前，德公公谄媚的迎上来，或许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此时此刻，他已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我这边，可我，却根本不会领他这份情。
我淡淡道：“本宫今日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皇上说，公公可否回避一二？”
德公公毫不迟疑道：“奴才遵旨，没有娘娘的吩咐，奴才绝不靠近甘露殿一步。”
我在心底无声的笑了，这就是所谓的忠诚，连人心都会变，何况是依附于权势之下的忠诚？
尊贵如启轩，骄傲如启轩，原来也不过是个失败者！在这个四方方的围城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胜利者，笑到最后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快乐！她失去的，是再也得不到的过去。
我定一定神，推开甘露殿的大门，殿里燃着龙涎香，是启轩最爱的味道。
启轩消瘦的厉害，许是听到了些许动静，启轩疲惫的睁开双眼，见到是我，他背过头，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没有亲眼见我饮下那杯毒酒，始终是他的心病吧！原来，他也会怕，怕他所不能掌控的以后，怕我，会取代了他的一切，他的瞳孔里，分明有一丝慌乱。
“臣妾只是来看看皇上。”我的语气有些飘忽，“皇上越发瘦了。”
启轩轻叹一声，喉咙有些沙哑。
我起身走到桌边，给启轩倒上一杯热茶，递至他唇边：“皇上，请喝！”
启轩却抗拒的摇摆着身体，情绪因为过于剧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我默然的收回茶盏，将手松开，茶盏应声落地，碎了一地。
“皇上放心，今时今日，我已没有必要再害你。”我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决，“因为，大势已定，皇上您，已经无力再改变了！”
“你，你—”启轩身体僵硬，双目不甘心的圆瞪着我，手指恨恨的指着我。
我轻轻打落启轩的手指，唇角漾起一丝苦笑：“皇上想说，臣妾是个歹毒的女人，是吗？”
启轩忽然就沉默了，我接着说道：“臣妾歹毒，那也是皇上您逼的，臣妾已经走投无路，臣妾只求自保，皇上为什么要一逼再逼呢？”
启轩的眼神有些暗淡，他张张嘴，欲说什么，却终究无力的闭紧。
我俯下身，凑近启轩耳畔，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幽幽道：“臣妾还有一件事，忘了恭喜皇上！”
启轩的表情开始激动，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浅笑：“皇上您还不知道吧，萧氏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呢！”
启轩脸上露出一种颓败与竭力遏制的恼怒，我冷冷道：“皇上您怎么不高兴呢，这对您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启轩无力的闭上双眼，我接着道：“啊，臣妾差点忘了，皇上的身子，早就不能再让妃嫔受孕，哎呀，那萧氏肚子里怀着的，不就是野种了，皇上您只是病了这一阵，萧氏就耐不住这深宫寂寞了！”
“住口！”启轩的语音犹在颤抖，他的脸上，渐渐现出一种无力的痛苦，他也从未料到，自己会有今时今日吧。
“皇上想说什么？”启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不得不凑近他的唇畔，启轩的话里犹带着迟疑，和一丝侥幸：“曜儿，曜儿，到底是不是朕的孩子？”
“皇上以为呢？”我眼角有泪渗出，“您希望臣妾怎么回答您呢，至始至终，您都在猜忌臣妾，臣妾累了。”
启轩突然笑了：“朕知道，曜儿他不是，可是朕，宁愿相信，曜儿他是，朕，也累了！”
启轩的眼里涌起一丝乞求：“清儿，你能不能再叫朕一次轩郎？”
眼泪，泫然滴落，终是不舍，我轻轻唤他：“轩郎！”
物是人非事事休，虽然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却也记得最初的那份美好。
启轩搭上我的手，他的手，和从前一般宽厚，只是这双手，已经没有了温度，启轩的双眼，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合上，我甚至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我最后的那一声呼唤！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恩怨情仇，全都化为尘烟。
初进宫闱，你一声赞许，“有女一人，婉如清扬”，那曾是我内心深处永远不能忘却的回忆。
我曾宠冠后宫，也曾被你打入深渊，那一丝丝，一点点的喜欢，就在一次次的猜忌，一次次的考验中，被渐渐磨平。
萧郎从此是路人。
后来，我也学会了谋划人心，学会了将计就计，学会了逢场作戏，那不是真正的我，却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到最后，甚至连我也说不清，我所做的一切究竟对不对？
你对我，终究还是有留恋的吧，在你最后的时间里，你完全可以下一道密旨，将我赐死，可你没有，我所料不到的是，你居然早就洞悉了曜儿的身份，你看曜儿的眼神，分明是满心欢喜的不是吗？你藏的这样好，甚至将我也骗住了。
窗外桃花开的正好，如一个个娇羞美人，肆意的展示着绚烂的美丽，有风卷着粉白的桃花瓣掉落我的衣摆，我呆呆出神，最后忍不住呜咽出声，泪雨滂沱。
终于，连启轩你也离我而去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到了最后，我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我却忍不住哭了，为什么我笑不出来？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