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我们登上了飞机。
我吃了退烧药在飞机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但我仍能感觉到有人在不停更换我额头上的毛巾。
妙若,谢谢你。
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我们终于踏上了这个小镇。再次踏入这片故土,我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浮生若梦。
我坚持让妙若在宾馆等我。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这些事,不能让妙若看见。
脚下的青石板路微微的长着青苔。小时候赤着脚在上面走过总有粘稠的感觉,像眼泪。
看起来那么长的路却那么快就走到尽头。
我望着眼前半掩的门,迟迟不敢推开。
小时候无数次把妈妈领到门口时我都会微微松一口气。到家就好了,到家不会有人以那种嘲讽的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们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推开了门。破旧的门配合我的动作发出吱嘎的响声,我的心也咯噔一下。
感院子的枣树还是这么高大,不过已经有了衰老的痕迹,就像坐在摇椅里的他。
他真的老了。
那双强健的手臂总能把我们勒得喘不过气,现在呢?他的肌肉已经萎缩了。他的脸也没有以前那么红润了,布满了车碾过般的皱纹。
我不敢靠近他,我只能远远的望着他。我怕他,从小就怕,我怕他把妈妈吊在高大的枣树上,我怕他把我像小鸡一样拎起然后再狠狠的甩出去,我怕他冰冷的皮带……
也许是感到我憎恨又惶恐的目光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满目惊愕。
可下一秒他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顺手抄过旁边的木棒气势汹汹的向我走来。
他是真的老了,他步履蹒跚。
我灵巧地躲过他棍棒的追打。
几番轮回,他已经开始喘着粗气,口中却不忘骂着:“你还敢回来!我的老脸全让你丢尽了!和老赵家谈好了婚事你却跑了!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我奋力扯下他手中的棍棒,“你也尝到了被人耻笑的滋味了对不对?哦,不对,别人一直在嘲笑你,笑你买了个城里老婆,笑你把她逼疯了……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么?你受的耻笑还嫌不够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驳他的话,站在原地愣神。也是,从小到大我哪敢反驳过他!摸清他暴躁的脾气后我已经学会了讨好他。
我会在他抽烟都时踮起脚给他点烟,并站在他身后忍受刺鼻的烟味,我知道这样做他会高兴;我总在他赌博的时候给他送热茶;我会给他洗脚……相比于大哥大姐的拙笨和鲁莽,我总是最乖巧的一个,也是最少挨打的一个。
他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浑身气得发颤,张牙舞爪的向我扑过来。他身上有股腐朽的气息,那是人老了才会有的味道。我厌恶的推搡着他。他没设防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你竟然敢推我!?”他不可置信的大吼。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捡起地上的棍棒,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现在的我,永远不是当时的我。你别妄想控制我!”我将棍子高高举起,“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我要看看你的鲜血是不是热的。”
他露出惶恐的表情。这是我最期待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你要是再对我动粗,这一棍子,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挥下去。你猜,是什么感觉……”他露出孩子般无措的表情,我笑了起来,“你一定没尝过,不过我可没少挨过,每打一下像是皮肉都裂开了。”
我还是心软,看着他惶恐的表情我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