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睑，仿佛过了千年一般，终于开口声音孱弱，穿过所有人在我耳膜中清晰无比。
她说：“也许。”
够了，有这两个字足够。“皇上，芸妃娘娘可否交于臣妾处置。”我俯身跪地，第一次正式地向他乞求。
半晌无人回答，我倔强地跪地不起。最后一声叹息：“你……好吧。随你处置。”
“芸妃白思涵，从此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入宫。”撑起麻木的双腿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响彻真个宫殿。
“放了我，你不怕死？”
“这世上有很多生不如死的事。爱别离算是一种。”抑住身体的颤抖，故意嗤笑出声，“所以我让你和你爱的人永世分离。活着却不能相见。”我知道自己笑的一定很难看。
她平静地如一汪死水般被侍卫带下去，垮出门槛的瞬间突然回头：“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放你一条生路，牺牲自己的性命？后悔当初不该如此信你？后悔进入后宫？
我不回答只是反问她：“你后悔吗？”
她闭上眼冥想，睁开眼时恢复澄明：“和你一样。”
她湖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悠长的宫道上，天空阴沉沉忽然飘下雪来，一片一片铺天盖地。
“下雪了。”我喃喃自语走出大殿，我来这世界的第一场雪竟是在这样凄凉的境遇下。
“我不会让你死。”菱誉清从背后想要拥住我，却顾忌蛊毒没有下一步动作。
“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抬头伸出手接住那些晶莹剔透的雪瓣，冰凉的触感被手掌的热度融化，如果雪花也有生命的话，它能活多久？一冬或是落入我手心的一瞬。
“斐雪。”菱誉清在我耳边轻言，温热的气息洒在冰冷的耳边。“明年，我也会陪你一起看雪。”
目光紧紧攫住我仿佛我与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不知何时会消失不见。我不言语，享受这片刻沉寂抚平思涵亲手烙上的伤痕。
“皇上！”一声惊呼把我们随雪飘散的神智拉回，面前跪着刚才带思涵走的其中一名侍卫。“白思涵在出龙璟宫的路上抢了侍卫的剑，当场自尽……”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顾菱誉清的叫喊，只有一个想法：我想去见她，我想去见她……哪怕是最后一面，不想留下遗憾。
“滚开，滚开！你们统统滚开！”用力拨开围在四周的侍卫，他们注意到我冷厉的眼神纷纷退开。
思涵躺在地上，湖蓝的罗裙被血浸染后已覆上薄雪，嘴角挂着血迹，眼神迷离不清在对上我的一瞬间重新被点燃。
她开口声音很小，很快被落雪风声湮没。
她说：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慌忙上前抱住她的头，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沾湿我的衣袖殷红一片。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我选择让你活下去……你为什么……”泪滴滚滚滑下，落入雪地冰凉彻骨。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所以我”她笑了，笑得天真无邪，一如初见时的模样，没有防备没有杂质。
“斐雪姐姐，思涵知道的做错了。”她抬起一只手，“爱本半点由不得他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可是为什么那时的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地嫉妒姐姐，才会听那人的话去害你……咳咳……”她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红润起来，最后的回光返照。
“思涵，别说话。别闭眼，太医马上就来！”握紧她的手，对身后跟来的菱誉清喊：“快去找太医！”
“不……不用了。斐雪姐姐没用的太晚了。皇上思涵有个问题要问你……一定要认真回答……”她虚弱地喊着，眼里柔情缱绻。
“嗯。”菱誉清慎重点头，垂下的眼帘不知遮盖着怎样的表情。
“思涵死了，你会记得思涵吗？”
“会吗？”见菱誉清不语，她用孩子般俏皮的语气重复一遍。
“嗯。”他重重点头，擦去思涵滚落的泪珠。
“呵呵，真好。这样就好……”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嘴巴微微颤动，“思涵！”我焦急地俯下耳朵，她的声音终于弥散在白色的风雪中。
宛如睡着的少女，安详恬静。思涵如若有来生，我一定会为你守护幸福。
“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分，否则株连九族。白家之女白思涵，身为苍辰国妃特葬于藏云山皇陵。三日后大葬。”菱誉清对跪了一地的侍卫发令。
我擦干眼泪，咬紧下唇：“皇上，思涵的死有蹊跷。”
她最后一句话，牢牢印在脑海中。
“小心……荆血，冥月……”
雪下足三日，思涵下葬当天终于放晴。
晴空万里，苍穹之上浮云游荡，藏云山上松翠柏绿全部被大雪覆盖，皑皑一片，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
思涵你看到了吗？你的长眠之地如此静谧安宁与世无争，凡世一切不过过往云烟，来生请你一定要幸福。
“还难过吗？”菱誉清从背后拥住我，体贴地为我挡住寒风。我摇摇头，不着痕迹地退出他的怀抱，淡淡地问：“你会记住思涵吧。”
重新被他拉入怀中，下巴抵住我的头顶让我逃不开，细细低语：“有时候你真的很残忍。”
垂下头装作没有听到，半晌拽着自己的衣角开口：“清，能不能让我一个人调查思涵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