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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799-路易篇(四)

在遇见克劳蒂亚之前,莱斯特就常常带我去看歌剧。比之于看书,莱斯特更喜欢在歌剧院来打发长夜。应该说是,享受长夜。那时候,我们来往于新奥尔良的各式各样的歌剧院,一些歌剧他已经看过不下十遍,然而每次看时依然兴奋不已,好像是一次次的重复反而加重了他的新鲜感。他也时常在包厢里打瞌睡,却从来不会错过关键的情节。我每次瞧见他在看到关键情节时候发亮的眼睛,就感觉他好像从来没有打过瞌睡,反而是我出现了幻觉一样。他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严肃而刻板的学究,对舞台上的演出发表着自己看法与评价,有时候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我一直都相信,他一个人的光芒就能盖过舞台上的所有人。他在任何时候,都那般的华丽与耀眼。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他还是凡人时的生活,他了解我的一切,却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

我摇了摇头,竭尽全力不再去想这一幕幕的往事,然而它们却如呼吸一般缠绕着我,无时无刻不如火焰一般焦灼。我的精力从未这般不集中过,虽然我实在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歌剧院散场之后,我告诉克劳蒂亚要她先乘马车回家,我想一个人走走。克劳蒂亚没说什么,只是再次默默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便离开了。我一直等到最后一个观众离开,才慢慢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脚就像扎了根一样,每走一步都让我备觉沉重。当我迈出了歌剧院的大门,一阵晚风扑面而来,我开始逐渐清晰的认识到一个我不愿承认的事实。

莫名的不安与对鲜血的渴念侵噬着我的精神,我的心头又酸又苦,我活着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痛哭一场。

我拖着步子,顺着自己的意识朝前走,周围的一切都被我隔绝在外。一辆马车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缓缓的行驶着,我以为车夫是想做笔生意才一直跟在行人身旁。然而我突然意识到,在我走出歌剧院的时候,马车就在大门口,直到现在它都跟我保持着这样的一个距离。我还未捋清这一切,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路易,照你这个速度,我真担心你能不能在天亮之前走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我站住了,心中激起一阵波澜,我转过身,竭力稳住自己的脚跟。我看到车厢旁靠着一个慵懒的人影,他金色的发丝在晚风中悠悠地摇曳着,他那灰色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的挑逗与温暖的纯真。他左臂靠着车厢,右手握着一只精致的手杖,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泛出大理石一般的光泽,整个人浑似一座优雅至极的雕像。

“噢,该死,莱斯特!你去哪里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朝他冲了过去。他一把将我揽进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他的脸颊紧紧地贴在我的耳畔,他的发丝擦动着我的鼻尖,他的皮肤温暖润泽,他的双手坚定而有力。一瞬间,那种释然与安定冲散了我心中所有的焦虑。仿佛一切都在那一刻静止,只剩我和他的心跳声在夜下相遇交融。

“我一直都在。”

“在哪儿?”

“在你身边。”

“得了吧,少胡说!”

“我没有胡说,路易。你出门的时候,我在窗边一直看着你的马车消失不见。在歌剧院的时候,我就在你隔壁的包厢,看着你坐立不安。歌剧院散场的时候,我看着你一步步的走出歌剧院,我才是最后离开的。”

“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你的气息!而你又为什么——”

“嘘”,莱斯特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了我的嘴唇,身子微微前倾,他那高挺的鼻梁几乎触及我的脸颊,他的眼睛盛满了月光,灿若繁星,“好了,路易,因为你的心太乱了。”

他拉住我的手,然后打开了车门,他转过头,温柔地瞧着我,他那富有棱角的双唇开合间吐出令我心醉至死的声音:“路易,给你的。”

我看到车厢里卧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妇人,她的身子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光滑细腻的皮肤下奔流汹涌的甜腻。我钻进了车厢,莱斯特轻轻地关上了车门,我看着他的脸在越来越窄的门缝之间消失不见。然后我隔着车门听到了他的声音传来:“好好享用吧,我的绅士。日出前的飨宴,别是一番滋味呢。”

然后我听到了车轮碾在街道上逐渐加速的声音。

我的尖牙撕裂她肌肤的那一瞬,那种蚀骨销魂的感觉如乐音般震荡在我的脑际,鲜血交融的那一刻,我的周身都裹挟着一股深邃的暖意,我第一次用心领路到了死亡的绝美。

饱食之后,我的内心被平静与安宁填的满满当当,我已分不清它是来自刚才的鲜血还是一度被我找回的习惯。我任由自己的身子随着车厢左右轻摇。我望向车窗外,夜空依然黑的那般深沉,那般透彻。

我不禁挑衅地笑了。是不是迟来的晨曦也和我一样太眷恋这一刻。

太眷恋这一刻垂落在路易斯安那的绝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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