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日的许子晏大概是全校最忙的人:致辞,领奖,组织社团活动以及给随时涌上来的粉丝签名,即使模范生如他,也有些难以招架了。许子晏有点羡慕苏冉,他此刻正躲某个秘密基地里呼呼大睡吧。
孔裔学院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古旧的校园里绿树掩映、屋影幢幢,只要有心,不难找到属于自己的小角落。
许子晏也有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个身处学校西侧小花园的玻璃暖房,忙里偷闲的他躺在花房的长椅上,脑子却走马灯般想了很多。自七月Lastfriend出道以来,他的生活就像被突然摁了快进键,就算马不停蹄,也总忙不完。下午还有《巨星调查团》的录制,明天他要飞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做棒球开球秀,晚上还约好了Lastfriend的杂志专访。但是,这样的忙碌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安心。
他忽然想起,父亲就身在他明天要去的城市。在他八岁以前,父亲还是那个会把他扛在肩上的男人,那时候在人群中行走,就像飞在人们头顶之上一样。那时候许子晏也以为,自己是可以飞的,只要有父亲在。
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吵得不可开交,妈妈拎起自己名牌包摔门离开。几天后,父母冷静地坐在沙发上谈判,重点是许子晏抚养权归属问题。之后,妈妈把自己和许子晏的东西全部打包。许子晏明白,他以后就要跟精明能干的妈妈生活在一起了,他有点舍不得父亲的肩膀,舍不得那飞起来的感觉。
去机场的时候父亲最后一次扛起了他,在离开的时候,他对许子晏说,原来自由的代价必须是不自由的啊。很多年过去了,许子晏在新的城市有了新的家、新朋友,也有了和妈妈足够般配的新爸爸。他一直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长相可爱、成绩好、有礼貌……因为懂事乖巧,妈妈和继父都对他很放心,从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然而许子晏却觉得不自由,被什么东西绑着,哭也不由他,笑也不由他。
“哈,被我找到啦!”飘飞的思绪忽然被一个女孩儿打断,这声音好熟悉,却似乎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
许子晏移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臂,一步开外的地方,竟然是唐诗,更诡异的是,她居然穿着孔裔学院的校服。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子晏疑惑地坐了起来。
“怎么样?”唐诗臭美地转了个圈,“有没有顿时觉得这校服美貌起来了?”
许子晏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的状况,因为他和唐诗并不算熟,除了出道舞台的表演外,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亲密的交集。唐诗每次排练和工作都来去匆匆,外出也和三个男孩乘不同的车,坐不一样的航班。对于LastFriend来说,唐诗似乎并不是团员,她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舞台上最漂亮的装饰。
许子晏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打量唐诗,她今天素面朝天,细软的头发顺顺地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干净简洁的校服,嘴里含了根棒棒糖,看起来就像个清秀的女高中生。忽然,许子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唐诗和他一样十七岁,当然还是个学生啊。也许是出道太早的缘故,所有人都习惯了荧幕中的她,早就忘记了生活中的她还是个清秀可爱的学生。
“好看是好看,不过看你穿我们学校的校服还是很别扭,哪儿弄的衣服?”
唐诗漂亮的五官拧在一起,不客气地坐在了许子晏旁边:“网上买的呀,你们学校校服都出山寨款了,1:1原版打样的,太给力了!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穿着山来的校服冒充你们学校学生招摇撞骗。”
许子晏看着唐诗笑了,“有啊,我面前就有一位。”
“我怎么招摇撞骗了,我这是工作需要。你们学校安保太严,我不这样伪装一下,根本混不进来。”唐诗撇撇嘴,“说正事,我来找你对一遍下午要录制的节目内容,等会儿我得去新剧组试镜,节目录制之前肯定没时间对台词,十万火急!”
“要我去找苏冉么?李翊那边怎么办?”许子晏疑惑道。
虽然嘴上说着“十万火急”,但许子晏看唐诗一脸悠闲,完全不像是着急的样子,节目不是四个人一起录吗?为什么唐诗只找自己对台词?
“额……本小姐前段时间刚虐了一把苏冉的猫,私下见他,我怕小命不保。”唐诗吐了吐舌头,“李翊嘛,每次只会插科打诨乱搞笑,我看导演早就放弃他了,还是小队长你专业又可靠!”
唐诗说完后,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似乎在重新确认自己的判断。
许子晏不置可否,接过了唐诗手中的台本。
“日程这么紧张你还接新电视剧?身体吃的消吗?午饭呢,有时间吃吗?”许子晏看着唐诗纤细的手腕儿,有些担心。
疯狂的日程,有时候连精力旺盛的李翊都受不了,虽然唐诗身边总跟着助理和专车,但她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再皮实也是一样透支体力的。
“喏,它就是我的午饭了。”唐诗唆了一下棒棒糖,又说,“这回要演一个有自闭症的天才画家,真的要减肥了。”
“演自闭症的天才画家就要减肥?”
“对啊,人物设定里写了四个大字‘单薄虚弱’。”
“你够瘦了,不需要再减。”
“镜头都是放大镜,你要想人前演什么像什么,就得在台下多受罪。”唐诗说得满不在乎。
许子晏却皱了皱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唐诗:“本来是给苏冉做的,可一直找不到他。你吃了吧,如果下午大明星唐诗试镜的时候肚子咕咕叫,岂不是很尴尬?”
干净的蓝色饭盒里装着两块新鲜的三明治,牛油果配核桃,看着十分清爽美味。唐诗犹豫一小下,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看着唐诗开心嚼着三明治的样子,许子晏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为演习付出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很喜欢吗?”
唐诗一边吃一边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拍戏了,不拍戏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完全不知道。那你呢?为什么要当偶像?”
问题又甩了回来,许子晏也想了一下,说:“因为舞台够高,站在舞台上看到的人群,就像小时候在爸爸肩头看到的一样。”
唐诗大笑:“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有什么好,战战兢兢的,有很多明星就是因为舞台事故死掉的。”
许子晏没有接话,笑着揉了揉眼睛,继续集中精力在厚厚的台本上。
“小时候,只觉得拍戏很好玩儿,可以穿不同的衣服,过不同的生活。但新鲜感只维持了几年,我就觉得好辛苦,吃不饱、穿不暖、还睡不够……直到十二岁的某一天,我看到了那个人的演出,忽然觉得自己拍了那么多戏,容光都不及她在舞台中央的一瞬。我跟她说,我想跟她站在一个舞台上,她却觉得我不够格。所以,我只好坚持拍戏,一直拍一直拍。我想,迟早有一天,我拍够一百部戏,她就会觉得我够格吧。”坐在许子晏身旁的唐诗,并没有在看台本,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
许子晏不知道唐诗在说谁,但是他觉得唐诗的逻辑很奇怪,为什么拍够一百部戏,那个人就会觉得唐诗合格?到底是谁,让高傲的唐诗这么可望不可及。
“这地方不错,透明玻璃房子里种上五颜六色的花,就像是个大糖罐,真可爱。”工作之外,唐诗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分散,说话也常常跑题。
唐诗环视一圈这个不大的玻璃花房,然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晃荡两条裸露在裙子外的细腿,阳光透过外面的树木落下来,斑斑驳驳,更衬得这里幽谧而梦幻。
关于舞台,关于自由,十七岁的唐诗,还不知道怎么跟许子晏讲。她今天跑过来,其实是想告诉许子晏,出道舞台上的那一支舞,是自己迄今为止最满意的表演。那个人,是她拼命追逐的梦,而许子晏,却已经让她觉得美梦开始。
不远处的草木葱茏中,长焦相机无声地记录下了玻璃暖房里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唐诗和许子晏,你们不久之后就能见面了。”手握方向盘的女人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车子后座上的少女,“夏之琪,你觉得这对耀眼的小情侣怎么样?”
被称作夏之琪的少女呆呆地望车窗外,借着玻璃反光,她看到了自己的美瞳和略微有些发僵的尖下巴,只小声说了一句:“原来唐诗不化妆也这么漂亮。”
“梦姐,你要的照片。”摄影师飞快地从机身取出记忆卡,兴奋地冲驾驶座晃了晃。
被摄影师称为梦姐的女人四十多岁,留着干练的短发,粗框眼镜很好的遮掩了她眸中的锋芒,但却如何也藏不住她嘴角的久经历练的强势讥诮。
周梦,台湾著名经纪人,也是知名唱片公司桔子音乐的合伙人之一。
周梦接过记忆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后座一身糖果色的可爱女孩:“这次为了让你上LastFriend的节目,公司可是花了有史以来最高的一笔疏通费用。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再准备一份大礼,就当你的内地电视首秀的暖场。”
显然,今天混进孔裔学院的不速之客,不止唐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