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唐诗就在许子晏的小公寓里住了下来。
这一次,他们真的恋爱了,无所顾忌地恋爱了。
几个月来,唐诗和许子晏就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手走在街上,散步、逛街、看电影、吃网络人气小饭馆……他们扔掉了口罩和墨镜,丝毫不在意被拍照议论。在喧闹的人群中,许子晏通常会报以礼貌的微笑,但唐诗被惹烦了,就会皱眉、有时发脾气、甚至会对围观人群出言不逊。
他们不在乎了,因为已经一无所有,变本加厉地不在乎。
自从唐诗从林怡枚身边逃离之后,每晚都睡得很早很沉,好像自她出生后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
每当深夜,在柔和暗淡的灯光下凝视唐诗的睡颜,许子晏的心中总会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分别四载,年华已然不知不觉地走过他们彼此的二十岁。许子晏的脸棱角显现,下巴逐渐变得毛刺并且有了青黑色的痕迹。然而,唐诗的眉眼几乎并没有改变,一根根长长的睫毛清晰顺畅,如白瓷一样的脸颊,仿佛碰在手里就会碎掉,她甚至比十七岁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洁净美好。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疲倦,让她没有了当时公主般颐指气使的嚣张,更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许子晏把手指虚点在唐诗光洁的额头上,沿着她清晰的眉目轻轻滑走到小巧的鼻尖,她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就是这样一个表情让过往排山倒海一般地轰然闪现。
涂着夸张眼影的唐诗走过DH大厅,那样耀眼而尖锐;她在出道舞台上穿着紫色的裙子翩翩起舞;她莫名其妙地乱发脾气,然后在电话亭里吻他的眼睛;她被人泼可乐,消失了好久,然后没事儿人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他和阅世影业做交易的唐诗;为了她做过一些坏事的唐诗;现在这个一无所有,却依旧想要蜷缩在他怀中的唐诗……
忽然,唐诗在睡梦中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无意识紧紧抱住许子晏,
直到许子晏将手放在唐诗的头上,她才再一次沉沉睡去。
这一刻,许子晏心酸得无以复加,轻轻地环抱着她。
一夜无眠,直到窗外渐渐发亮,墙纸的花纹一点点清晰,无数投影缓缓移动、清晰、拉长。
又是新的一天,天还未亮,但星痕清晰,一定是个好天气。
许子晏开着车,两人在太阳升起之前走高速公路出城,一路向南。
摇开车窗,让初春微冷的风吹进来。
清晨一个不知名的水库边,许子晏在小摊上买了两个油汪汪的烤肠和煎饼,唐诗跳着脚说:“烤肠一人一个哪够吃啊?我一个人就能吃仨,再给我买瓶甜牛奶吧,有点儿干。”
于是,唐诗就真的喝了一瓶甜牛奶,吃掉三根烤肠和一个煎饼。
今天的主题是爬山,唐诗穿了轻便的短裤和背心,露出了柔软的腰身和修长白皙的腿,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几缕凌乱的发丝不听话地飞出来,扫得许子晏的鼻尖痒痒的。
一路上大多时候是唐诗在不停地说话,因为她从小跳舞,体力非常好,一路小跑着爬山,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许子晏有些喘,只好强装笑脸地跟着她。
转过一个小山坡,水汽更浓了,植被也更茂密,几只蓝灰色的布谷鸟发出悠扬的叫声,远远近近,好听极了。半山腰,视野忽然开阔,米黄、竹翠、烟蓝……都是极干净清浅的色彩。
这座山不是什么热门旅游景点,只有一条缓坡路,供徒步客运动,路边都是野树野花,山顶一座小庙也废弃了几十年。人很少,偶尔经过的,都是装备齐全的户外运动发烧友,对这对年轻的情侣报以善意的微笑,不等回应,便擦肩跑开了,似乎并不认识他们。
已经跑了三个小时,两人都汗流浃背,开始大口喘气,胸腔中瞬间溢满了露水和草木的清新味道,雾气更加浓了,他们的头发上都凝结了细小的水滴。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噼里啪啦落下,来不及下山了,两人只好跑进树林中避雨。唐诗靠在巨大的树干上,紧紧贴着许子晏的胸口,雨越来越大,她浑身上下湿透了,干脆散开了盘发,海藻一样的浓密发丝在风雨中缠绕到了许子晏的手臂上。
雨水打得两人都有点睁不开眼。
“一会儿万一打雷闪电,不会劈死我们吧?”唐诗笑到。
许子晏没有说话,捧着唐诗的脸,在风雨中不停地亲吻,久久不肯松开,比任何一次表演都要用力。
天地间格外安静,只有沙沙的雨声,和冷冽的风。
许子晏感觉怀里的唐诗像一条深海鱼,湿湿的、脆弱的、发着微光,她紧贴着他的脸颊,轻微地喘息,模糊地呢喃。
这场让时间和整个世界都为之停住的热吻和缠绵,让许子晏想到了一句不知来自哪国的诗句。
与君接吻时,海静日亦停;飞鸟殁于空,我心唯永恒。
爱情与欲望,走到了绝境,原来这放纵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