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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脸上的黑布被人揭开,登高还是两眼一抹黑,过了好一阵,登高才看清了面前的一切。这是一间大屋子,没有顶棚。原木房梁上依次吊着几盏油灯,显得阴森恐怖。十几名壮汉,每人怀里搂着一把鬼头大刀,刺眼的刀锋在惨淡的灯光下,闪着浓浓的杀气。脚下是一条黑色土毡,通往一座半截土炕,土炕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桌后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个黑脸大汉,硕大的脑袋让人瞬间就想起那个可怕的名字:卢大头。

登高很悠闲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好像不是走进了匪窝,而是回到家里。登高拍打清爽了,还大大咧咧地叫,哎,给我倒杯茶,我渴了。屋子里很静,静得汗毛儿直竖。有那么一会儿,登高也觉得害怕。但他马上告诉自己,怕没用,与其让人瞧不起,不如壮起胆子,还能让这些土匪敬重三分。

没人给登高倒茶,登高有些上火,又叫,哎,给本少爷倒杯茶,本少爷渴了。听到没有?都聋了?没长耳朵吗?

身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土匪踢了登高一脚,恶声恶气地骂,他娘的,你说谁没长耳朵,你小子欠揍。

登高想,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帮王八犊子吓住。登高心一横,打了那个土匪一巴掌。几个土匪扑上来,对着登高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土炕上的卢大头一举手,阴沉地说,够了。土匪们很听话,马上退到各自的位置上,抱着大刀望着卢大头,等候下一步训示。

登高趴在地上,全身木胀胀地疼,手脚也不那么听使唤了。可他还能偏过头,盯着土炕上的卢大头。卢大头喝了一口酒,起身走到登高面前,看了一会儿,又蹲下来,抓住登高的头发,把登高拉近了,布满血丝的大眼珠子几乎要钻进登高的肉里。卢大头说,娘的,你小子怎么没有辫子?不怕官府砍头?登高放缓语气说,卢大头,让我起来说话如何?卢大头似笑非笑地说,行,爷让你起来,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卢大头回到土炕上坐下,喝了一口酒,向登高招招手说,叶少爷,来这边坐,陪我喝一口儿。

登高爬起来,揉揉挨踢的胳膊肘儿,慢慢地走上土炕。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干了,再在卢大头对面坐下,手指门口的和尚说,卢大头,把我那位日本朋友放了。卢大头说,不行,到了我这里,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登高指着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粘着一撮仁丹胡的和尚说,你看仔细了,那可是一位日本军官,是不能得罪的。见卢大头莫名其妙,登高接着说,你应该知道,就连前几年下世的老佛爷都怕日本人,北洋大臣李鸿章厉害不?他也怕日本人。卢大头,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可以在百姓面前耍威风,要是在日本人面前耍威风,弄不好都要割地赔款,你的罪过就大了。万一惊动了朝廷,朝廷会派袁世凯袁大人的新军来剿匪,那时候,你这个青龙潭恐怕就保不住了。卢大头一怔,袁世凯他知道,那可是朝廷最大的实力派,队伍清一色洋枪洋炮,就连皇帝老子也要敬他三分。别说小小的青龙潭,就算是山东巡抚也不敢得罪人家。

可是,卢大头不想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白脸儿吓住,他一拍桌子,说我卢大头是做大的,不是吓大的,你少拿大奶子吓唬小孩子。登高嘿嘿冷笑一声,说,卢大头,你白在世上混这么久了,我原以为你是绿林好汉,不曾想你是井底之蛙,不但见识少,还蠢得要命。卢大头大吼,你敢骂我?登高哈哈大笑说,骂你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杀人?行,刀把子在你手上,你想杀就杀,不过,要杀也得听我说完话再杀。卢大头干下一碗酒,声音嘶哑地说,你说,我让你说,说痛快了好挨刀。登高不急不火地说,有句话说,宁犯天条,不犯众怒,在你青龙潭,什么是天条?贪官污吏就是天条,你尽可以去犯,百姓会为你拍手叫好。什么是众怒呢?善良百姓和国家的利益就是众怒,你惹了众怒,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分而食之,你还有活路吗?平时剿匪,区区一府之兵,不过三五百,他们未经战事,乌合之众罢了。若是袁世凯的新军来了,清一色洋枪洋炮,隔着二里路,人家的枪炮打过来,你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死了,死得比狗还难看。卢大头,你整天待在山里,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你根本不知道,这么说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都比不上东洋的猪。

登高说完这番话,便准备引颈就戮了。

卢大头倒上一碗酒,咣地一下拍在登高面前,脸上暴着青筋说,你,把酒喝了。

登高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和尚,然后把酒一饮而尽。酒很烈,吞进肚子里像吞了一团火。登高大叫,好酒,再来一碗。卢大头默不作声地再倒一碗。登高捧起碗刚要喝,却被卢大头拦住了。卢大头说,没有你这样喝酒的,有鱼有肉,你别光喝不吃呀。登高又是一笑,说,好,死了也赚个饱肚鬼。登高也不拿筷子,抓起一个猪肘子就啃。猪肘子炖得很烂,啃在嘴里黏糊糊油腻腻香喷喷的,登高不吃肉,光吃猪皮。猪皮上有毛茬儿,吃在嘴里毛茸茸的,可是登高不管这些,他想起鸿门宴上的樊哙,吃着楚王恩赏的猪腿,当是一种荣誉。当年读这篇文章时,登高很是愉悦,想不到身处鸿门宴时,心情竟透着绝望的悲凉。不过登高不打算退缩,好汉要做到底,决不能被卢大头看轻了这三两骨头。

登高吃得十分张扬,吃得卢大头都忘了喝酒,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登高酒劲儿上来了,脸开始泛红,两眼雪亮,炯炯有神。卢大头说,我说叶大少爷,你慢点儿喝,别那么快就醉了,我这个人犯贱,还想听你骂几句。登高却不想骂了,好话三遍狗不理,骂了卢大头,卢大头既不发怒,也没杀人,他要见好就收。说到底他不是来送死的,他要救自个儿的兄弟。救不成再搭一个,日本人也不会做这种买卖。

卢大头说,叶大少爷,听说你到日本国留过学?说说,你都学了什么?登高顿了顿,忽然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卢大头这是存心让他说话,好,他一定要抓住机会。不但要自保,还要保兄弟,保和尚。如果有可能,他还要保三乡五里的乡亲。登高有把握抓住这次机会,通过对话扫清他和卢大头之间的一切障碍,用他的善良,直抵卢大头的内心。卢大头虽是土匪,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弱点,就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容得下油盐酱醋。

卢大头盯着登高,认真地问,叶少爷,你说,日本国比咱大清国如何?咱旺盛,还是他旺盛?登高的脸色淡下来,口气和缓地说,说句公道话,咱大清国和人家比,差远了,如果说国家实力,咱大清国是刚出生的婴儿,日本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手里还拿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他想要咱的命,那是易如反掌。卢大头脸色有些难看,说,叶少爷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有工业,就能把咱变成婴儿,不可能。你说,日本国有咱的四书五经,有咱的十八般武艺吗?登高拦住卢大头的话头,和气地说,咱有的,日本都有,唐朝时,日本就派了大量的遣唐使,到中国来留学。这些留学生学习了中国的文化,然后回国应用。到了日本的明治年间,日本国搞了明治维新,科学技术迅速发达,现在,日本的经济实力已经可以与欧洲的英、法、德、意等国对抗,堪称亚洲强国了。算了,不说这些,我们喝酒,中国的酒可是全世界最好的酒。卢大头说,这话我爱听,来,干一个!

卢大头一边痛快地与登高碰杯,一边不时地打量着登高。卢大头想,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且不说模样那么周正,皮肉那么白嫩,单说人家的见识,就让人钦佩万分了。卢大头感到奇怪,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什么都懂?卢大头虽说读书不多,可登高的道理他全部听懂了。这么说,咱这大清国还有麻烦呢,说不定又要割地赔款,弄不好还要再来一个八国联军进北京。当年那场鸦片战争,中国输得惨啦,不但损失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还丢了香港。后来,葡萄牙人占了澳门,再后来,俄国老毛子夺了东北一大片土地,杀了无数个中国人;德国、东洋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在山东和辽宁下手,总之,他娘的洋人都在中国得到了甜头。每次想到这些事,卢大头也会恼火,可他始终搞不清原因,还以为是朝廷对这些洋毛子的赏赐。从古到今,咱都自称天朝大国呀,下西洋,打倭寇,什么时候输过?听了登高少爷一席话,卢大头才知道,咱不但输了,还输得很惨,差一点儿输掉了祖宗的基业。

这样想着,卢大头便对登高动了心思,如果老子有这样一个军师,青龙潭就不愁粮草生计了。他知道,论财势,他比不上叶家,论才气,他更不是对手,当土匪的人,唯一不缺的就是义气,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用心良苦,叶少爷也有感动的一天。话说回来,就算叶少爷不能上山,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咱山寨的脸面。卢大头相信这位叶少爷日后必是做大事的人,风水轮流转,说不定日后仰仗他的地方还多呢。卢大头说,登高少爷,请吃好喝好,山寨闭塞,只怕招待不周,如果有所怠慢,还望叶少爷海涵。登高说,哪里,这已经很叨扰了,谢之不及。卢大头说,那就请叶少爷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如何?登高说,酒量有限,但叶某愿意舍命相陪,卢寨主请。于是,两人又干一杯。

酒喝到后晌,登高和卢大头都半醉了。登高借着酒意说,卢寨主,和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把我兄弟放了?卢大头瞪着血红的眼睛说,放,那肯定要放了,咱是什么关系?咱是兄弟,对不?你说,天底下有谁还比咱兄弟更好?你再说,方圆三百里,有谁敢当面骂我?还骂得这么难听?登高故意装傻,说谁敢骂我大哥?你告诉我,我和他拼了!卢大头怪笑起来,说叶少爷你喝糊涂了,你还问我是谁骂了我?就是你嘛。你骂了我,你当着这么多兄弟骂了我,当时我都想杀人了,知道吗?可是,我必须说一句,我高兴,我爱听你骂我,我就是爱听你骂我,你骂了我,我像刚睡了山下那个小寡妇那么开心,哈哈,兄弟,你说邪门儿不?

卢大头说话算数,说放人,立马就把登科放了,还把一袋龙洋装到车上,给登科压惊。登高见目的达到了,便顺坡下驴,他和卢大头再干一碗酒,决意告辞。

卢大头并不挽留,一直把登高送到山下,分手的时候,卢大头趴在登高的耳边说,兄弟,咱这个筵席不能散,改天,我到新生庄去找你,咱还听你讲日本,还喝酒,不醉不归,如何?登高说,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咱不见不散。卢大头说,没听够,真的没听够。

拐过青龙山口,登科惊魂未定地说,来宝,我真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我娘蒸的馍了。来宝打了一个响鞭说,哪能呢,有大少爷在,卢大头算个屁呀,他不但放了人,还给了咱一袋龙洋,整整一百块。登高逐个看看车上的人,语气凝重地说,大家说说,怎么处理这笔钱?

不管卢大头对叶家多么友好,都不能逃避一个事实:卢大头是土匪,而且恶贯满盈。土匪的钱自然是赃钱,拿了用了,就是病。登高不想让这笔钱进入叶家大院,在到家之前,一定要把这笔钱处理掉,以绝后患。

来宝说,干脆,咱拐到县城,用这些钱给老爷买一件袍子,老爷上回看好一件火狐狸皮袍子,当时钱没带够,一直没买。

登高摇了摇头说,不好,我爹要是知道买袍子的钱是卢大头给的,还不得骂死我?

来宝又说,一百块龙洋,可以买二十亩好地,要不咱到外庄买地,老爷最喜欢地,有了地,我保证他连袍子也不要了。

登高还是摇头,他拍拍那个钱袋子说,我把话说明白,这笔钱不能用在叶家,你们再想个别的办法,登科,和尚,都想想。

车上一阵沉默。

来宝话多,他用胳膊肘儿捅了一下和尚,说和尚,要不你把钱拿回去,就当是卢大头做善事了。和尚闭着眼说,罪过,罪过。来宝扯着和尚的袍袖,追问道,和尚,你说句痛快话,要还是不要?和尚双手合十,低头不语。来宝把钱袋塞到和尚的怀里说,不说话就是要了,拿去吧,管你是买粮买菜还是买房子买地,哎,你就是偷着娶个小寡妇,我也当没看见。和尚嘴里一迭声地念佛。登高拍了来宝一下,骂道,来宝你胡说什么?和尚怎么可以拿赃钱?

来宝不作声了。来宝舍不得这些钱。瞧这些银元,个个都亮闪闪的,拿在嘴边吹口气儿,准保铮铮儿响。要不,跟大少爷说说,把这笔钱给我?来宝刚这么一想,登科就说,大哥,要不,把这笔钱给井改子吧,为了我,她让那几个土匪打得半死。

不用问,井改子就是那个窑姐儿。登高说,登科,你怎么和一个窑姐儿弄一块儿去了?登科幽幽地望着远方,叹息一声才说,老大,窑姐儿也是人,也有向善之心。你身在局外,哪里知道井改子的好处。登高还想说什么,登科抢先说,行了,大哥,看在兄弟面儿上,就这么定了,把钱给井改子。她身子脏,她不在乎脏钱,也算各得其所。

黑地里走了好大一阵子,渐渐地到了新生庄地界儿,登高便扯着和尚下了车,说是要散散步。和尚正好坐得脚麻,便爽快地答应。登高说,来宝,告诉太太,单独给我和和尚准备饭菜,我们晚一会儿回去。来宝大声说,得嘞,走着。

尽管夜黑,但脚下的大路还能看得清楚,特别是堤坝下的饮马河水,居然亮得耀眼。那种逼人的亮光,让人心生豪气。登高轻快地走着,思忖着将与和尚交谈的内容。

和尚一反常态,这一次先开了口。和尚说,叶少爷,今天你让贫僧开了眼,真是雄才大略,没想到,赤手空拳也能万夫不挡。登高谦逊地说,说什么呢,我哪是什么万夫不挡。和尚说,叶少爷,卢大头为什么会怕日本人?登高知道机会来了,他与和尚的谈话将进入核心阶段。在正式谈话之前,登高在堤坝上找了一块大石头,拉着和尚坐下来。登高说,和尚,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要向我保证,此事绝不外传。行吗?和尚站起身,双手合十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叶少爷尽管放心就是。登高相信四下无人,便低声说,和尚,我是朝廷的反叛,就是人们常说的革命党。和尚沉默片刻,低声问,叶少爷,你是富家子弟,为什么要做砍头的营生?

见和尚不坐,登高也站起来,在堤坝上来回走动着。登高说,和尚,想知道为什么吗?和尚低头说,阿弥陀佛。登高说,和尚,你没有到日本去看看,如果你看到了日本的富强,你就知道,为什么咱大清国一而再,再而三地割地赔款了。日本有非常完美的教育系统,有十分发达的科学技术,有一大批受过高等教育的国民,另外,他们在近百年的教育中,加入了可怕的扩张思想,有一半以上的国民,拥护日本国内的扩张主义者,把贪婪的目光投向国外,特别是投向咱大清国。我可以负责任地公开宣布,日本掠夺的目标已锁定了中国,今后一段时间,他们会加快侵略和掠夺的步伐,咱大清国的灾难已经开始了。

和尚忘记了自己是方外之人,颇为着急地说,叶少爷,你说的这些,朝廷不知道吗?朝廷为什么不想法儿制止日本人呢?登高说,朝廷不是不知道,朝廷也试图改良朝政。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诚意,他们的一切改良主张,都在尽力维护皇室贵族的既得利益。当下的满清政府,既腐败,又无能,已经完全丧失了担当大任的能力,指望着它重新振兴,那怎么可能呢?和尚望着登高说,那怎么办呢?登高接过和尚的话头说,哎,你问到实质问题了。怎么办?好办,推翻它。我们推翻这个腐朽没落的政府,重建一个民主、自由、博爱的新政府,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用不上一百年,中国就会像日本那样——甚至比日本还要富强,那时候,我们的人民会生活在天堂一样的环境中,我们的国家再也不会蒙受耻辱。我们也办教育,办工业,修铁路,修公路,兴科技,兴百业!

和尚的眼睛亮了,似乎看到了登高描述的美好前景。和尚说,叶少爷,你们革命党要不要出家人?如果要,算我一个。登高在黑暗中盯着和尚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怕死?和尚说,为了国家强盛,死即是命,贫僧无畏。登高握住和尚的手说,好,那就算你一个,过几天,我带你见见我的上级,他会介绍你加入同盟会。和尚兴奋地说,同盟会?这是你们信奉的宗教吗?登高说,不是宗教,而是信仰,同盟会是我们的组织,我们的组织纲领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也就是让天下贫苦大众都有地种,都有饭吃,都有衣穿。

和尚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和尚了,而是一个为天下铲除不平且身负重任的侠士。

这一夜,登高与和尚谈到很晚,定了见面时间和联络方式,还给和尚制定了具体的工作任务。今后一段时间,和尚利用独特的身份,将为登高做联络员,负责传递来往信件。和尚目光灼灼地举手宣誓,决不背叛,决不反悔,决不动摇。

叶家的大车回到新生庄时,车上只剩下来宝一个人。听到车响,叶家人都迎出来。鲁氏见车空着,眼前一黑,便往后倒去。

叶福清连老婆也顾不上,忙把来宝叫到堂屋,颤着声音问,来宝,大少爷和和尚呢?来宝赶紧说,老爷,你别急,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好着呢,都回来了。叶福清还不是相信,追问道,人呢?来宝说,大少爷在村口和和尚说话,二少爷刚刚过了饮马河,到县城给井姑娘送钱去了。叶福清扭头大叫,何黑子,何黑子!叶家另一个长工何黑子一路小跑儿进了堂屋,躬着腰说,老爷,你有吩咐?叶福清说,快,到村口把大少爷叫回来,快呀。何黑子腿儿快,一闪身奔出去。不知这小子绊了什么东西,院子里乒乒乓乓地响了几声。来宝规规矩矩站在堂屋里,听着里屋老太太长一声短一声号哭,忍不住叫道,太太,少爷真的没事儿。

一袋水烟的工夫,登高和和尚走进了堂屋。看登高脸上的笑意,叶福清的心才落了地。他握着水烟袋,惊恐地问,老大,都妥了?登高说,没事儿了,我们吃饭吧。叶福清不放心地问,登高,卢大头要了咱多少钱?来宝插话说,卢大头没要咱的钱,他还给咱一百龙洋呢。叶福清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不要,咱不能要卢大头的钱,那钱拿了就是事儿。登高笑了笑,说这我知道,所以,老二把钱送给井改子,我没反对。叶福清诧异地问,谁是井改子?来宝嘴快,说就是县城迎春院的一个窑姐儿,二少爷就是为她和卢大头闹翻了,卢大头一气之下,派人绑了二少爷。叶福清的水烟袋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眨了半天眼睛,才喘过一口气儿,他冲着来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来宝说,刚才二少爷自己说的。叶福清气得直拍大腿,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怎么出了这么个忤逆的东西。何黑子,何黑子!面如土色的何黑子满头大汗地再次出现在叶福清面前。叶福清说,你赶快骑上一匹快马,连夜去县城,把二少爷给我叫回来,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何黑子领命而去。

桂花领着人,把饭菜端进来,趁人不备,桂花扯了一下和尚的衣袖,悄悄地说,和尚,小姐叫你呢。

登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适时说道,桂花,别闹,让师傅吃饭,为咱家的事儿跑了一天,师傅都饿坏了。桂花嘟着嘴,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和尚刚吃了一碗斋饭,正等着人给他添饭,知秋忽然奔进堂屋,拉起和尚的胳膊就走。登高把碗重重地蹾在桌上说,知秋,师傅还没吃完饭呢,你干什么?知秋说,哥你别管,这是我和他的事儿。登高碍着众人在场,自然不好多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和尚被知秋拖出去了。

知秋拉着和尚拐过第二进院子的墙角,直接进了后院。关上那扇木门,知秋便举起一只带有叶府字样的红灯笼。知秋几乎把灯笼按到和尚的头上,吓得和尚一个劲儿地往后躲。知秋说,躲什么呀,站好了。和尚听话地站好,口中低诵法号:阿弥陀佛。

知秋重重地喘息着,像刚刚跑了很长的路。然后把灯笼放在石桌上,大声喝问,和尚,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一声?和尚辩解说,知秋小姐,一,你深居后院,我进出不便;二,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三,一行数人刚进家门,又逢太太不适,你说,我怎么来告诉你。知秋说,那你不知道我一直为你担心吗?和尚说,贫僧不知。不等知秋说话,和尚又说,小姐,你我僧俗两道,缘何为我担心,大可不必。知秋说,我喜欢你,你不是知道吗?怎么说是僧俗两道,依我说,我们就是一道。和尚后退一步说,小姐,恕贫僧无礼,告辞。知秋上前一步,摊开双手拦住和尚说,不行,你不能走。和尚急道,小姐,让老爷太太看到,便是斯文扫地。知秋冷笑一声,噢,原来你怕这个,这好办,跟我来。

知秋头里走,和尚只好后边跟着。依原路返回到正房堂屋,知秋径直走到父亲面前,忽然双膝跪地,大声说,爹,孩儿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和尚,我喜欢他很久了,你答应我,就在年内,把我和和尚的婚事办了。女儿今生非和尚不嫁,爹你看着办。

叶福清吓了一跳,他赶紧摸摸女儿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说起胡话了呢?然后瞪了女儿一眼,训斥道,滚一边儿去。登高也在旁边说,妹子,你裹什么乱哪,没见爹娘这几天为二哥的事上了很大火吗?回去睡觉。知秋固执地说,我不,爹还没答应我的婚事呢。

叶福清看了看登高,又看了看和尚,真的有些糊涂了。和尚常到叶家化缘,这是事实,可也没见知秋与他有什么瓜葛呀,这怎么忽然就说到嫁娶之事了呢?知秋十八岁了,按说是到了婚嫁的年龄,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嫁给一个和尚。就算和尚还了俗,叶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能与和尚进洞房。叶福清真有些动怒了,他冲着知秋跺了一下脚说,你,给我滚出去。知秋并不怕父亲动怒,她甚至有些调皮地反问,爹,你是让女儿和和尚私奔吗?女儿真走啦?叶福清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抓起水烟袋,照着知秋的额头就砸下去。知秋不躲不闪,反而把头迎上去,脸上还挂着快活的笑容。知秋说,爹,我一直盼着你打我一回,你打呀,来,往我头上打,我不会喊疼。

叶福清的手落不下去了。

还是登高有办法,他把和尚拉到屋外,低声耳语几句,和尚会意,大步走向门口。过了一会儿,登高也走出来,把和尚带到门边的耳房里。嘱咐说,和尚,你少安毋躁,一会儿会有人给人送吃的。和尚对着登高深施一礼,说,阿弥陀佛。

和尚躲进这间耳房,脑袋竟然有些乱。是为今天在山上见过土匪而乱,还是为刚才知秋小姐的胡闹而乱,和尚理不清楚。土匪固然狰狞,但大少爷登高的胆识,完全鼓舞了和尚,初始的一点儿恐惧随着大少爷逐步掌控局面而土崩瓦解。那么,乱就是来自知秋小姐了。和尚想不通,知秋一个大家闺秀,缘何会不管不顾地突然宣布喜欢他呢?说实话,和尚也喜欢知秋小姐,这样可人的小姐,谁能不喜欢呢?可是,和尚知道,出家人心里什么都装,唯独不能装魔鬼。魔鬼会害人的。和尚不想毁掉师父十几年的恩情,更不想毁掉心中的佛。就在今天,大少爷又给他心中的佛重塑了金身,现在,他的佛不是西天的泥胎,而是普罗大众了。和尚虔敬地相信,普罗大众比西天的菩萨和金刚更有信仰的光芒。

想得很清楚,可和尚还是乱。就像心里钻进了一群老鼠,偏偏又来了一只骁勇的大猫,双方摆开了战场,往来奔突,厮杀得好生惨烈。和尚发现他的记忆力特别好,他能回想起知秋小姐的每一个表情,甚至说话时的唇形都能摹划得清清楚楚。知秋的眼睛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穿过眼底,一直能刺进他的心里,让他心头隐隐约约地痛着。和尚有些迷茫,他觉得佛已离他远去,不再给予他百毒不侵的金刚之体。他又觉得佛已再生,新菩萨长着亮亮的眼睛,圆圆的脸,分明就是知秋了。和尚赶紧双手合十,靠在小火炕上,深深地埋下头去。

何黑子在迎春院里,果然找到了二少爷登科。不过,登科像没听到何黑子的话,坐在井改子的绣房里,动也没动。

何黑子等登科表态的当口儿,忙里偷闲看了几眼井改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何黑子暗想,娘哎,人家有钱人硬是会享受呢,瞧这个女人长得,给一朵儿花也不换,难怪二少爷不顾身家性命,要和卢大头拼死一争。为这样的女人去死,值哩。

何黑子不敢说话,只瞪着眼睛傻笑。登科放下手中的一本武学,轻描淡写地说,黑子,没事儿你就回去吧。何黑子不忘使命,问道,那你呢?登科说,我过几天再说。何黑子说,恐怕不行,老爷都急了。登科板着脸说,我不能现在回去。何黑子说,二少爷,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登科微微一笑说,行了,快走吧,要不赶黑到不了家。这阵晚儿,道上可不太平。何黑子怔了一下,说小的告退。

井改子见何黑子走了,身子一软,忽地缠上来,啵儿地亲了登科一口。井改子眼睛闪着火苗儿,还用力地拧着屁股,好像要与登科融为一体。缠了一小会儿,井改子用气声儿说,登科,抱我上床。

登科照做了。井改子的床上铺着细花软缎子被,一架细纹紫纱蚊帐,被两只金钩分做左右。登科放下井改子的一瞬,随手拂了金钩,紫纱蚊帐便落下来,把登科和井改子隔在一片幽暗之中。稍顷,井改子的呢喃声就高低错落地传出来。

完事后,井改子抚弄着登科的后背,轻声说,卢大头没把你怎么样吧?登科说,没怎么样,他还给了一百龙洋呢。井改子翻身坐起来,扳着登科的下巴说,哎,听说,是你大哥救了你,你大哥会武功吗?登科不屑地一笑,说,我大哥只会捏笔杆儿,他是属鸭子的,全仗着嘴硬。井改子感慨地说,那我可得见见他,你一身武功都不顶用,大哥一张嘴就齐活儿了,这才是大本事。咱大哥什么时候来县城,我请他吃西街的吊炉饼。

井改子不经意间,已换了对登高的称呼,这让登科心里有些受用,又有些反感。井改子模样好,身坯子丰满,上了床能把男人折腾死,登科一直往死里稀罕她。可要说将来娶她,登科没想过。登科一向认为,娶女人和睡女人是两回事儿。娶的不一定睡过,睡过不一定要娶。井改子恐怕有上千人睡过了,谁说过要娶她了?没有嘛。怎么着?叶二少爷睡过那么百十回,就豆包儿似的粘上了?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能娶一个窑姐儿?笑话嘛。登科也知道,井改子从来不认为这是笑话。都说婊子无情,井改子偏偏对他动了感情,婊子动了感情是什么情况?就是玩真的,就是在赌命。登科实在不想和井改子赌命,和婊子赌命,傻呀?

想归想,话可不能这样说,毕竟有半年的感情。这半年,井改子一直陪着登科,他想来就来,想睡就睡,人家没提过钱。登科只有力气没有钱,明摆着欠了人家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一次,面对卢大头的尖刀,井改子二话没说,果敢地站到了登科这一边,气得卢大头绑了登科,发誓要杀了登科,出出那口恶气。要不是大哥出手相救,这条命可能就落在卢大头手上了。

知恩不报非君子,登科不是那号无义之人。登科从青龙潭出来,家都没回,连夜过了饮马河,进了县城。他掂着那一袋龙洋,走得意气风发喜气洋洋。一百龙洋,够井改子赎身从良了。登科一路想象着井改子见到钱时的惊喜,料定这一遭,会饱餐井改子的柔情。

登科失算了。

井改子见到钱,眼睛的确亮了一下,可是仅仅过了一瞬间,那股亮光就熄了。井改子把登科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便捧着登科的手腕哭了好大一鼻子。那是为她受的伤,她心疼。井改子央人到红兴楼定了一桌酒菜,大盘小碗地摆到她房里,一杯接一杯地和登科喝着。喝上了劲儿,杯子一扔,就缠着登科上床。说不完的滋润,道不尽的温柔,解不开的缠绵,直到登科像一堆榨干的豆坯子,井改子才披衣下床,重新为登科拾掇酒菜。吃饱喝足,井改子整顿精神,再拉着登科上床。

后来何黑子来了,口口声声让登科回家。登科本来要回去,但碍于井改子的面子,他硬是不回去。他想让井改子看看,他登科不是那些嫖客,而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还想让井改子知道,跟他好了一场,没捞到钱也值得。

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登科很快就感觉到戏演过了头,让井改子误会了,井改子错误地做出一个决定:非登科不嫁。

一想到井改子非要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吊死,登科哭笑不得。现在,他在盘算如何才能让井改子从他这棵树上解下上吊的绳子。想来想去,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让她喜欢上他,再怎么让她烦。祸害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糟蹋她的钱。

登科打定主意,便奔了设在祥记大车店的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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