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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李白(5)

开头两句统领全篇。当行舟驶过荆门山时,故乡巴蜀已被留在后头,楚地之行从此开始。诗人胸怀雄心壮志离开家乡,坐在船上欣赏着两岸美丽的景色,感慨万千。“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随着时间的流逝,诗人眼中的景色发生了变化。诗人从荆门向远处遥望,辽阔的江面让他想到了苍辽的平原,广阔景色更显得境界高远。“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写船行水中看到的夜景,天空中明月的倒影在水中,像明镜一样,空中缭绕的云雾像海市蜃楼一样美丽。这两句虚实相结合,形象鲜明,如梦如幻,极具美感。

本诗篇幅不长,但时间、空间跨度很大。空间上,诗中写到了高山、平川、地面、天上;时间上从白昼写到黑夜,内容丰富,意境深远,层次清晰。诗人用曲折含蓄的语言,勾画出了一幅天高云淡、雄伟壮丽的山川美景图,以瑰奇的想象营造了深邃的意境,抒发了对故乡的眷恋之情。

送友人

青山横北郭①,白水②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③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注释】

①郭:古时城外修筑的一种护城墙。②白水:明净的水,这里指护城河。③浮云:天空中飘动的云彩,这里喻指友人的行踪飘忽不定。

【名家点评】

浮云一往而无定迹,故以比游子之意;落日衔山而不遽去,故以比故人之情。(王琦)

这是典型的唐律。李白诗才奔放,适宜于纵横错落的歌行句法。碰上律诗,就像野马被羁,只好俯首就范。这首诗是他的谨严之作,风格已逼近杜甫了。(施蛰存)

【精品导读】

除绝句《赠汪伦》之外,李白的送友诗中这首五言律诗最为人称道。诗为“送友人”,虽未点明所送何人,但其情意深厚,感人至深。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首联用对仗的修辞,交代了送别的地点、环境,青山静静地横亘城外,流水潺潺地绕城而过,一静一动,色彩明丽,充满着诗情画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诗人于友人临行时起笔,抒发惜别之情。想到此地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便陷入离别悲情,于是接句“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将柔美的画面一笔点破,写到友人就要像蓬草一样随风飞转到万里之外。“蓬草”的比喻,流露天涯飘零之感,表达对友人远行的关切。

颈联是流传千古的佳句。漂泊的浮云像远行的友人一样,行踪难知;落日徐徐而下,仿佛与大地相互依恋,正像李白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出自《诗经·小雅·车攻》“萧萧马鸣”。“班马”意为离群的马。友人离去恰如马之离群。挥手作别,目送友人骑着马渐行渐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耳边徒留萧萧马鸣萦绕不绝。班马嘶鸣尚且悲伤,分别的友人更是情难自胜。全诗即在幽幽马鸣声中结尾,深情悠远,余味无穷。

听蜀僧濬弹琴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

为我一挥手①,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响②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注释】

①挥手:嵇康《琴赋》中有“伯牙挥手,钟期听声”的句子,这里指弹琴。②余响:琴曲余音。

【名家点评】

诗人采用多种艺术手法极力表现琴声的悠扬,让人的心灵亦得到了洗涤。(施蛰存)

无论立意、构思、起承、对仗还是用典,都经过了一番巧妙的安排,只是不着痕迹罢了。(沈德潜)

【精品导读】

本诗最大的特点就是运用典故。为了表现蜀僧琴音的空灵绝尘,诗人共用了“绿绮”“挥手”“流水”“余响”“霜钟”这五个典故,但运用得自然贴切,不着痕迹,毫无生涩之感。全诗自然流畅,生动形象,篇幅不长但含义丰富,耐人寻味。

首联中,“绿绮”原是汉代著名辞赋家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也是蜀人)给自己的爱琴起的名字。诗人借用此名,表明蜀僧所用的琴是一把可以和“绿绮”相媲美的名琴,不由使人想到,这位蜀僧定然是古貌佛心。

颔联用“挥手”一典,写出了蜀地高僧弹琴的动作、姿态和神情,突出奏琴之人的从容、大气。一“挥”一“听”让人联想到“伯牙挥手,钟期听声”的典故,诗人将高僧比作俞伯牙,又以伯牙的知音钟子期自比,不仅赞美了僧人高妙的奏琴手法,也表明自己就像子期一样是僧人的知音。

颈联写出了僧人美妙的琴声。“流水”可想到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形容僧人的琴声像那潺潺流水一样美妙动听,极具魅力,也表明通过音乐,自己与僧人之间建立起来的知己之感。“余响”写出了琴音旋律之优美,而“霜钟”用以指晚秋佛寺暮钟,与末句“秋云”相互照应,碧山秋云,霜天暮色。

尾联写诗人沉醉于僧人的琴声中,不知不觉暮色的笼罩之下青山已经暗淡,秋云重重叠叠,原来天色已经向晚。美妙的琴声让诗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觉”二字,说明诗人对于暮色的到来完全没有察觉,这从侧面表现了弹者高超的技艺。

夜泊牛渚①怀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②。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

明朝挂帆去,枫叶落纷纷。

【注释】

①牛渚:矶名,位于今安徽当涂县西北。②谢将军:东晋镇西将军谢尚,镇守牛渚时,曾于秋夜泛舟赏月,适袁宏在运租船中诵己作《咏史》诗,音辞都很好,遂大加赞赏,邀其前来,谈到天明,袁从此名声大振。

【名家点评】

诵此诗如诵姜白石词,扣舷长啸,万象皆为宾客也。(俞陛云)

这首诗是李白的著名作品。写得极自然、清净。修辞全用白描手法,一点不渲染、夸张,和他的乐府歌行对读,好像是两个人的作品。这是因为他既采用律诗形式,便无法施展其豪迈奔放的才华。但他的不受拘束的性格,还是表现在这首诗里。(施蛰存)

【精品导读】

牛渚位于今安徽当涂县西北,为兵家必争之要地。三国时期吴国大将周瑜曾在这里屯兵,东晋名将、镇西将军谢尚也曾领命在这里驻守。“此地即谢尚闻袁宏咏史处”,意为谢尚曾在牛渚停留。谢尚是东晋名士谢鲲的儿子,他为人狂放不羁,喜欢饮酒,和李白的性格十分相似。此诗为李白在此处追寻谢尚的踪迹,心潮澎湃,写下此诗。

诗中李白通过望月怀古,表达了对古人的思慕之情,感慨自己生活在大唐盛世却遇不到像古人那样的知音。首联开门见山点明牛渚夜泊及其景致;颔联由望月过渡到怀古,想起当年谢尚赏识并提携袁宏的典故;颈联从怀古到现实,感慨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才华却无人赏识的悲凉现状。尾联直抒胸臆,表达诗人心中无法排解的苦闷之情。萧瑟无情的秋风,纷纷飘落的枫叶,想起自己明天就要扬帆远航,离开这个古时候知音相聚的地方,孤独之感更加强烈。而“枫叶落纷纷”的萧瑟秋景,将诗人凄苦寂寞的心境渲染得更加浓重。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但李白却突破了格律,不讲究对仗,蕴意丰富,使本诗浑然天成。

赠钱征君①少阳

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

春风②余几日,两鬓各成丝。

秉烛唯须饮,投竿③也未迟。

如逢渭水猎,犹可帝王师。

【注释】

①征君:指那些曾被朝廷征聘而不肯受职的隐士。②春风:指代春天。③投竿:字面上为丢掉钓竿的意思,罢钓,这里借指出仕。

【名家点评】

盖才气豪迈,全以神运,自不屑束缚于格律对偶,与雕绘者争长。然有对仗处仍有工丽,且工丽中别有一种英爽之气,溢出行墨之外。(赵翼)

【精品导读】

这是李白写给友人钱少阳的一首五言律诗。这首赠诗,既是赞扬钱少阳虽已年迈,但仍怀出仕建功的抱负,同时也反映出诗人晚年壮心不已的豪迈气概。

诗中首联一下笔便写“酒”,随后再点明这个季节正是“三月”暮春,为下文抒情埋下伏笔。这两句诗,渲染了春日独酌的隐居氛围,意境闲适宁静,正与钱征君身份相符。

颔联语带双关,既说春光将尽,余日无多,又暗示诗人与钱征君都已近风烛残年,鬓发已斑白。“各”字,将两人的境遇联系在起来,暗示诗人在写友人之志的同时,兼以述己之怀。

颈联抒发了由暮春与暮年引发的无限感慨。第五句诗化用于古诗“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承袭颔联,与首句相呼应,饱含对人生的无可奈何、不得已饮酒避世的心绪。

尾联化用了吕尚钓鱼的典故,说如果钱少阳能碰到像周文王一样求才若渴的明君,也能辅佐帝王成就大业。“如”字说明建功立业还只停留在设想之中,并未成为现实,此处是虚写,非实指。“犹”字隐藏着诗人“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雄心。此句用典贴切,着“如”“犹”两个副词表达深刻的含义,巧妙独特,余味无穷。

这首律诗,不局限于韵律之中,首联对仗,颔联却不对,与一般的律诗有很大不同,可见诗人豪放不羁的行事风格。语句流畅自然,毫无滞涩,情感含蓄内敛,意味深长。

登金陵①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②花草埋幽径,晋代③衣冠④成古丘⑤。

三山⑥半落青天外,二水⑦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⑧,长安不见使人愁。

【注释】

①金陵:今江苏南京。②吴宫:三国时吴国建都金陵。③晋代:东晋也建都于金陵。④衣冠:士大夫衣冠有礼制,故指代豪门贵族。⑤丘:坟墓。⑥三山:在金陵西南长江东岸,为金陵屏障,因三峰并列而得名。⑦二水:秦淮河流经南京后,西入长江,被白鹭洲分为二支。⑧浮云能蔽日:比喻谗臣当道。

【名家点评】

其开口雄伟,脱落雄伟,俱不论。若无后两句,亦不必作,出于崔颢而时胜之,以此云。(刘辰翁)

末联以“不见长安”暗点“登”字,意寓言外,一片爱君之忱,不觉流露,即成为一种有意义耐咀嚼的好诗。(喻守真)

【精品导读】

传说李白读过崔颢的《黄鹤楼》之后,想作一首同类题材的诗与之相比,于是写下了这首《登金陵凤凰台》。传说未必可信,但这首诗和崔颢的《黄鹤楼》无论在格律、用韵还是气势上均难分伯仲。有的人认为崔颢的《黄鹤楼》无人能比,而有的人则认为李白这首诗语言更加自然、清新洒脱,当为唐诗七律的代表作之一。

诗作以咏怀古迹为内容,字里行间流露出感时伤事的情怀:凤凰台上曾有凤凰翔游,而今凤鸟已去,只留下了这座空台,伴着江水,奔流不息。当年那些风流倜傥的六朝人物都已经被埋入坟墓,成为历史的陈迹,就连那巍峨的宫殿也已经荒芜破败,一片断壁残垣。诗人站在台上,看着远处的三山,依然耸立在青天之外,白鹭洲把秦淮河隔成两条水道,这样壮丽的河山,令人赞美和惊叹。但因为诗人的心始终关切着朝廷政治和社会现实,即使是面对这样的美景,他也没有完全沉醉,而是仿佛在极目远眺中看到了如今的都城长安,融入了自身的坎坷之感,不平之意,发出了深沉的忧国情伤,意旨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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