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出发了,预备团的军营里到处都是忙乱的人群,操场上训练的士兵虽然还在进行着科目,但是明显已经没有往常那么多了。其他的诸如野营、拉练等野外科目都已经停止。部队忙着整理枪械弹药、粮食器材随时准备开拔。所有的岗哨都已经设为双岗,并且实弹执勤,驻地外十米内被设为禁区,任何人未经同意进入,岗哨可以直接射杀而无需请示。墙外每隔五分钟就会有一队巡逻哨,到处弥漫着出征前的紧张。往来穿梭的军人们个个脚步匆匆,偶尔几句问候闲聊也是简单短暂,语气中充满了激动、害怕或者其他种种意思,一切都在显示着即将到来的出征。
“吱”随着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李天贺跳下团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满头大汗的匆匆穿过纷纷立正敬礼的官兵们,一边摇着手里的军帽一边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地冲进团部,一进门就找了个椅子瘫了进去。吕品晶一看督导的气色不对,连忙倒了碗水递给他,转身去找柴拯国。其他忙碌的官兵们见状也一个个夹了尾巴小心翼翼的不敢造次,生怕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听说了情况,柴拯国处理完手头几件事安排吕副官接替自己的工作,连忙赶了回来。一进团部,就见李天贺冲着团部的官兵们吆三喝四发脾气。拉过一个门口的卫兵问了下情况才知道,大家根本没烦什么错误,是李天贺找着理由发泄心中的怒火和不满。
看到柴拯国来了,屋子里的人个个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一个个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个迟来的救兵。
柴拯国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师里的事办得不顺:“你们都先下去,我跟李督导有要事商量。”说完冲大家挥了挥手。官兵们听了个个逃似得窜了出去,只剩下柴拯国和李天贺两个人。
打发走了众人,柴拯国踮起茶壶准备给李天贺倒水,可是手里一轻,原来壶里的水早被李天贺喝完了。只好走到屋角的桌子提起水瓶添满了水,这才走回来给李天贺把水倒上,一边关切的看着他“咕嘟咕嘟”饮牛似的把水喝完,一边耐心的询问:“我说老李,啥事发这么大脾气,是不是要补给的事不顺利?别上火,慢慢说。”说着提起茶壶给碗里续上了水。
“唉!”李天贺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渡了几步,平了平自己的情绪这才迎着柴拯国的目光说道:“拯国啊,今天的事真是不顺心。你说,马上要出发了,团里的事一大堆都忙不完,这跑到师里又添了一肚子气。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咋回事,别着急,说出来咱们慢慢合计,咱俩不行还有那么多军官么,这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办法总是有的吗。你自个憋心里干着急也不是个事,你说呢?!来来来,坐下慢慢说。”柴拯国一边劝慰着一边把李天贺拉进了椅子坐下。
也许是受了柴拯国的镇定感染,李天贺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组织了下自己的思路这才开了口:“你看,咱们团现在不少新兵年岁都不大,也就是个十五六的样子,都还是些孩子,抗战这么多年了,壮丁差不多都进了军队,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国家受难,这些孩子们也跟着受罪,可放到市面上吃不饱穿不暖的还不如到队伍里,再怎么差总还有个住的地方,能混个肚儿圆。我寻思着孩子们还小,上了战场就看自个的造化了,可真要是肩挑背驼大老远的走到缅甸去大伙心里都不落忍,就想到师里争取些骡马牲口的能让孩子们轻省点。再者咱们前面发的服装鞋袜什么的经过训练、清洗什么的早就挂在身子上了,临行前总得让弟兄们穿身整齐的衣服吧。再有就是打听下最近的战况,争取大伙心里有个底,后面的仗也好打。可你猜我到师部人家怎么对我的,直接当我是个要饭的把我给打发回来了!”说着说着,李天贺渐渐激动起来。
连忙稳住李天贺,柴拯国站起来又给李天贺倒了碗水,顺便递给他一支香烟,点着了火。
深深地吸了一口,李天贺被呛的连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冲柴正国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折腾了半天,李天贺一边吸着剩下的半支烟一边继续说道:“师里那个王参谋后来把我拉到一旁解释,说重庆长官部下了命令:二百师、新二十二师、九十六师他们先期入缅部队得全面保障,咱们按计划属于第二批,所以军服鞋袜这些都必须等到腊戍以后才予以更换。更可气的是,要求咱们出发的时候所有武器全部留下,也得到腊戍才可以。你说,咱们是军人,军人不拿武器还打什么仗嘛。这要是万一发现了敌情,咱们不是成了小鬼子的活靶子?这跟当年南京大屠杀时候放下武器任人宰割的弟兄有什么区别!”
站起身来,柴拯国若有所思的走了几步开口道:“重庆长官部这么做也许有他的道理,毕竟咱们是出国支援英国佬作战,听第五军那边的弟兄说腊戍是中缅边境上一个物资基地,里面什么都有,可就是运不进来。主要是日军的飞机轰炸封锁的太厉害,还有就是道路崎岖,咱们国家的卡车都是老美援助的,基本都集中在这边抢运物资。听刘汉生他们讲,他们有不少同学都是归国支援抗战的华侨,很多同学的亲戚朋友也都在抢运物资的车队里担任司机,伤亡很大啊。我估摸着,重庆的意思是想咱们过去接收装备给国内的部队能多省点。毕竟咱们的战场重点还是国内啊!这个事倒是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好了老李,这个事咱们就不置气了。师部也有师部的难处,咱们就别强人所难了,前两天我去城里办事碰见过几个二百师的官兵,人家也是穿的草鞋,衣服也没换吗。比起来咱们肯定没有他们在长官部心里的分量重,二百师尚且如此,咱们也就没啥好说的了。这个情况跟弟兄们讲明白,我想大伙也会体谅的。”
转过身疾步走到李天贺的身旁:“缅甸那边的战况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说到正事,李天贺也严肃了起来,站起来领着柴拯国来到地图前介绍到:“情况很是不好啊!1942年1月,日军第15军第33师团(步兵6个大队为基干,步兵3个大队留置泰国),第56师团(步兵5个大队为基干,步兵1个大队留置泰国)。从泰国出发翻越密林覆盖的高山险阻向缅甸进发,历经千辛万苦穿越泰缅边境出现在了缅甸。在一连串的战斗中,一直是少量日军在追着英军到处跑。在锡唐河大桥,日军2个步兵联队猛攻桥头堡,英军约克城军团看到情况不好,不顾死活的炸掉大桥,导致河对岸的英印军9000多人全成了日军的俘虏。而河对岸的另一支部队,英印军第51旅则命令丢弃所有装备,悬赏100英镑鼓励士兵们游泳过河。最后英印军生还的3389人中只有中国联络组的5名成员带回了枪支弹药,而且还背回了电台。截止2月底,英印、英缅军已有10个步兵营遭到重创,8个炮兵连几乎被全歼。现在在缅甸的英印、英缅和英军虽然还有3万人的实力,布防在仰光,曼德勒,仁安羌和萨尔温江等4处,但从士气上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被打怕了的英国佬已经准备跑路了,英军司令亚历山大将军(即敦刻尔克指挥英军撤退的那位将军)决定放弃仰光,并要求我军迅速进入缅甸阻击日军。因为中国对于缅北有着很深的影响力,英国佬即害怕咱们会长久扎根缅北,一面又要求我军快速进入,最后又不提供车辆和补给。致使我军全部依靠步行,食品就靠咱们自己从国内背来的一点粮食。而英军自己则在抓紧抢修通往印度的公路。
英军在哪里,日军现在在哪里?补给在哪里,伤员往哪里送,阵地在哪里,这些咱们都不知道,英国人不也告知,咱们现在就他娘的是个睁眼瞎。你说,就眼下这个乱胡劲,咱们去了不是送死吗?
现在,第五军的二百师已经驰援同古,新二十二师和九十六师已经集结在腊戍。不日咱们第六军各部即将开拔,老实说,前景真的堪忧啊!”
说完这一切,李天贺精疲力尽的坐了下去。两个人默默无声的对望了半天,良久,柴拯国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是军人,没那么多顺境仗让咱们打。别的我保证不了,我只能保证自己精忠报国、马革裹尸!”
李天贺闻听注视着柴拯国刚毅的脸庞,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柴拯国的身前,慢慢用力的握住他的双手,一字一顿的说:“精忠报国,马革裹尸!”
“天贺兄!”
“拯国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