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感慨的看着战士们四散开来各自重又忙活起来,杨冬青怀着复杂的心情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同留下的军官们点了下头,招呼大家坐下说话。
等大家各自挑拣了舒服的地方就位之后,杨冬青刚张了张嘴准备和大家商量时,就听见远处一名壮汉操着满口的东北口音和一伙散兵吵吵着什么。随风飘来简短的吵嚷声和怒骂声中隐约夹杂着几句陌生而又熟悉的劝阻声。
示意乌龙去了解情况,杨冬青看了高大炮、林正标和张振清一眼,都觉得似乎刚才劝架的声音非常耳熟,但是急切间又摸不着头绪。只好打开记忆把自己所有可能认识的人挨个滤了一遍。正当冥思苦想之际,猛然一个激灵跟张振清同时喊出声来:“团部炊事班的王胖子!”彼此笑着交换了下眼神,张振清会意的点点头快步跑了过去。
不多会,乌龙和张振清领着王胖子一伙二十来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猛不丁见到熟人,王胖子以及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先是欢呼跳跃喜出望外,接着纷纷抱头痛哭起来。搞的杨冬青他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容易连劝带哄安慰了半天,大家这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王胖子更是叹着气抽泣着介绍了情况。
原来,自从因多身为团长的柴拯国急怒攻心吐血身亡,杨冬青等人带着甘愿舍命跟随的弟兄们走了之后,预备团的情况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很多人都想当这个名存实亡的团的团长,于是有背景、有手段的人纷纷拉帮结派自立山头,相互倾轧、拆台,弄得本已元气大伤的预备团更是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李天贺虽然官位督导,无奈各派系们并不买他的帐,弄的自己也憋屈,没过多久借口找长官部汇报情况扔下部队不知所踪。许多看不惯的官兵借着撤退时的混乱也纷纷离开。眼瞅着昔日的团队离心离德,人越来越少,这伙人也作鸟兽散自寻出路去了。好好的一支部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听了王胖子断断续续的介绍,尽管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从各个战场上败退、整编过的老兵,见惯了军队里面的派系林立、弱肉强食,还是忍不住心酸不已。高大炮气的更是大声嚷嚷:“别让我见到这伙王八蛋,见了老子非拉开他肚子看看这帮家伙都长的什么心。”
正当大家都在为预备团多劫的命运唏嘘不已时,跟过来看热闹的东北佬冷冷扔过来一句:“有啥稀奇的,咱们军队里头啥时候缺的了这个。咋说你们也都是老兵了,咋还这么的少见多怪呢?”
高大炮满肚子的憋屈没处发泄,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噌”的一声窜了起来,蹬蹬蹬几步来到东北佬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奶奶的,你的良心让狗吃啦!好歹你也吃了这么多天预备团的饭,就这么高兴看它完啦?不会说话滚一边去,跑这瞎嚷嚷啥。信不信老子撕了你这张破嘴。”
见高大炮气势汹汹冲到眼前冲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东北佬也不含糊,一挺胸脯迎了上去:“咋啦,心里头不舒服啦,想打架。来呀?爷爷我正好手也痒痒了,咱俩过过招,谁要是熊了就当着大伙的面学三声狗叫,咋样?”说着就开始撸袖子挽胳膊准备动手。
高大炮哪肯在众人面前丢这个脸,拉开架势冲着东北佬就扑了上去。东北佬没想到他说打就打顿时吃了不少亏,被迫左躲右闪步步后退,好容易才站稳了脚跟,开始反击。
一见两人拳来腿往打了起来,本还打算开会的军官们、惊讶的王胖子一伙连同散在周围翻捡物资的士兵和一些胆大的华侨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看着两个人不时地被地上的杂物绊倒或者被对方击倒,又踉踉跄跄的强撑着站了起来,围观的人群兴高采烈,不时指指点点评论着两人的块头、招式,又为两个人笨拙的被击倒大呼小叫。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还不时地出言提醒双方注意对方的位置,如何躲避,甚至有意拽住正想避开对方攻击的一方,让他硬生生承受了本可避免的重击栽倒在地。而这又引来了众人更多的耻笑、谩骂和叫好加油。
惊疑地看着眼前这伙与众不同,浑然不觉、无所谓身后将近的追兵,顾自嬉笑打闹的远征军官兵,仍停留在这里的华侨们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眼瞅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胜负,杨冬青一边衔着根刚刚折下不久的蒲公英的嫩枝,一边悠悠的开口说道:“打累了没有,是不是两天饱饭撑得没事干。这好办,从今天晚上开始,这两个货两天没饭吃,除了自己原来的行李,每人身上再各扛一挺轻机枪外加一箱子弹。其他人都没事做了是吧,是不是也想学他俩一样啊?该干啥的去干自己的,军官都回来开会,解散!”
听了他的话,众人顿时觉得自己背后凉森森的,赶紧互相扮着鬼脸推搡着散开。高大炮跟东北佬两个人不服气的停下再次的攻击,彼此恨恨的哼了一声,悻悻地分开。
见众人去忙自己手边的活计,眼前清静下来,杨冬青招呼王胖子坐在一起开会,打发乌龙领着其余的二十来人去炊事班帮忙。
等大家再次坐好,杨冬青开口讲了讲自己的想法:“眼么前咱们一起的也有两百来口子人了,既然大家都愿意为冬青马首是从,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要说的事跟在座各位有很大关系,大家都听仔细了,如果觉得不能接受,还可以带着自己的武器和东西离开,杨某绝不阻拦。”
听他这么一讲,军官们都感到即将听到的事关自己的前程,所以都认真起来,支棱着耳朵仔细听。
见大家集中了精神,杨冬青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再按以前的部队编制称呼行事多有不便。刚好王老哥也来了,咱们也算有了有了自己的后勤军需官了。所以兄弟打算把教导队、机炮连和张连长的九连合到一起,从新编几个小队方便咱们今后的行动。具体这样安排,张连长。。”
刚说到这,张振清开口打断道:“杨连长不必客气,既然我情愿把自己和手下几十号兄弟交给你管,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你刚才也说了,以后咱们三个连兵打一处将打一家,成了一家兄弟了就别张连长张连长的客套,叫我振清就行。我以后也和大家一样称呼您二当家的。”说完热切的看了看高大炮、林正标几个。
感动地冲张振清一抱拳,杨冬青也不做作,继续说下去:“既然振清兄弟这么讲,是杨某见外了。冬青的意思吧咱们队伍从新划分下。由振清兄弟带着钻山豹和草上飞再从队伍里找些机灵点、身手好、手脚麻利的弟兄组成咱们的侦察队,负责打探地形侦察敌情。大炮把下面会使机枪和掷弹筒、迫击炮的弟兄组织起来,成立咱们的火力队,一旦发生战斗负责提供火力支援。王老哥在团部干了这么多年的炊事班,生火做饭、采购安排、掌管物资是您的强项,后勤这块就交给您了。”说罢起身冲着王胖子拱了拱手。
王胖子连忙站起来边还礼边保证道:“承蒙杨连长抬举,承蒙在座弟兄们的不弃,我王老实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高大炮听了高兴地一捅王胖子的咯吱窝捉狭道:“原来你老哥叫王老实啊,一起当兵吃粮这么久还是第一回听说你的大名。你倒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等二当家的指派领头的时候才来,一来还就成了咱队伍的财神爷,恭喜,恭喜!”
听了他的话,军官们不由得一阵哄笑,王胖子也是尴尬的陪着笑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抬手示意了一下,等会场重又安静下来杨冬青继续安排:“一会王老哥把弟兄们手里的物资统计一下,把不需要的都扔掉。看还需要什么赶紧报上来,趁着这会儿地上丢弃的东西多赶紧准备足。队伍马上要进山了,多久能出去还不知道,背着那么多没用的也吃不消。别到时候没被鬼子打死倒教自家的家当累死可就成了笑话了。”
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王胖子紧攥手心里满是汗水的两手连连答应着。
见弟兄们一副轻松样子,杨冬青继续说道:“把手里的冲锋枪的归置到一起,一部分给振清兄弟他们侦察队用,一部分拿来咱们成立个冲锋队,正标兄弟带队,负责进攻撤退时候的火力掩护。本来还想把队伍里的枪法好的组织在一起成立个狙击队,让乌龙领着专敲鬼子的机枪手和掷弹兵。可这孩子脑子一根筋,死活不愿意。眼下还真就缺这么号人物啊。”说着感慨的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一说,张振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二当家的原来是为这事犯愁,兄弟保举一个人可担当此任。”
杨冬青闻言大喜,连忙追问:“哦,是谁,枪法怎么样。”
张振清不慌不忙的举荐道:“我说的这个人原不是我们连的,是二营跑回来一个老兵。听说整个二营就剩下了他一个。我想着都是一个部队的弟兄就收留了他。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本事如何,还是有次几个家伙看不起他认为他当逃兵保住的命惹恼了他,他才当着大家的面连开五枪,枪枪命中三百米开外的一段树枝,直到把那树枝打断,大家这才相信他是凭了真本事撤下来的。这个人我观察过,可信,靠得住事,原打算回国了提到连里做排长的。刚好二当家的需要,兄弟也不藏私,保举出来替二当家的分忧。”
高大炮听了一拍他的肩膀举了大拇指夸赞道:“好小子,没看错你,是个好兄弟!”林正标几个也是笑着点头不已。张振清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吭声。
杨冬青站起来决定道:“就这么定了。你推荐的人你安排。大家都按刚才说的把各自需要的人挑出来,到王老哥那里领装备弹药。其余的人暂时成立个后勤队先跟着我。安顿停当了咱们赶紧开饭,吃完了赶紧进山。看样子后面的部队不多了,小鬼子要不了多久就杀过来了。废话不多说了,原先是军官的弟兄,愿意当毛毛兵继续跟着的就委屈下,不愿意的拿了自己的武器和包裹现在就可以离队了。”
在场的军官们听了相互打量着,猜测着谁可能会离开。半晌,张振清手下的一个军官站起身来冲着其他人做了个揖:“不是兄弟不讲情义,跟大伙这么久了兄弟也不舍得离开。只是鄙人军校出身,怕适应不了杨连长带兵的方法,所以只得狠心跟弟兄们道别,还请弟兄们多多理解!”
见有人开了头,陆续又站起来几个九连的人说着相同意思的话。等了一会,见没人再愿意离队,杨冬青爽快的叫人拿来他们的武器和背包,又叫王胖子没人给装了一包吃食药品跟他们话别。
领头的军官眼含着热泪拱手道:“杨连长重情重义是条好汉。虽说咱们分道扬镳,兄弟仍然祝愿各位弟兄们福大命大,无病无灾,早日平安回国。他日若能相逢,兄弟定当效力帐前,共谋大业!”
杨冬青也连连回礼安慰他道:“这位兄弟不必如此,都是抗日杀敌的生死弟兄,本应多多照顾,既然兄台另有他途,杨某断没有阻拦的道理,还望兄台此去一帆风顺,平安早返国内,他日重逢再谋宏图。”
送走了几人,大家这才转过身来急急忙忙去干各自的事情了。
远处,追击而来的日军发出的隆隆炮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