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指头算算进山已经七天了。杨冬青带着弟兄们背着不算轻松的行囊一边跟尾随而至日军追剿部队捉迷藏,一边还要应付不断骚扰的各路远征军溃兵们的纠缠。
沿着钢盔、武装带、枪支弹药、物资器材乱七八糟丢了满地的山路,杨冬青他们小心翼翼的让过爬满儿臂粗细的蚂蟥水潭,穿过满是荆棘的灌木丛,顶着遮天蔽日的的参天雨林,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被当地人号称“野人山”的胡康河谷之中。
其实,说起来他们的准备还是相当充分的,即使跟神出鬼没的日军斥候部队多次遭遇也基本上是虚惊一场。面对久经战阵的老兵们,迎面泼来的强大火力就已经使妄图打他们的鬼子胆战心惊后怕不已了,所以基本上都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偷袭的日军斥候部队就纷纷虚晃一枪重又钻入茂密的丛林中不敢露面。
麻烦的是其他那些同样身为远征军的溃兵们。也不知道是传统还是怎么的,明明前些时候还在战场上和日军精锐血战不退的战士,打进山以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胆小如鼠的熊包。只要一听见日式武器的吼叫,立马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让人追的是上蹿下跳,狼狈不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掩护、反击。明明从枪声中能分辨出只有三五十人的日军小队,就可以追着七八百人的溃兵们翻过好几座山头,直到逃命的是气喘吁吁,追的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直跑到口干舌燥,脚软筋麻,早就见不到鬼子踪影了,大家这才惊魂未定的停下脚,默默听着远处日军搜索残余的枪声以及被虐杀伤员的惨叫声,而这些更令他们垂头丧气胆战不已。
往往这种时候,杨冬青他们即使想组织抵抗也往往有心无力,没了地形和火力的掩护,留在原地只能是徒劳的成为下一个留在他乡的冤魂。只得被动的裹挟在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的人流中一起跑。
好容易停下来收拢了人马一清点,白白丢了二十多条弟兄的性命不说,驮马物资什么的也损失了将近一半。不得已,几个头头们碰头合计了一下,决定放弃继续跟溃兵们同行,由向导领着走另外一条相对人少且偏僻点的小路,情况这才好了许多。
就在杨东清他们决定分路而行的时候,日军各斥候部队也相续向大部队传送回了发现一伙组织严谨、火力强大且随行有驮运大批物资的中国军队。经过指挥官和参谋们的分析,一致认为这极有可能就是远征军的指挥机构,命令极富山地作战经验的山本大队前去追剿,务必全歼。
山本鬼雄出身武士世家,多年的征战使得家族里大部分的男人都是武士或在军界供职。一直以来家族的荣耀不仅是他引以为豪的资本,也更让他急于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增添家族的荣耀。
对着卫兵小心翼翼举着的镜子,他认真的刮着自己浓密的胡须,这是他每天清晨必做的功课。出身东京帝国陆军大学的他很重视自己的外表,哪怕是在荒郊野外也尽量保持着军官的仪态。
正擦着下巴上的肥皂泡沫,参谋藤井上尉拿着一封电报快步走了进来:“大队长阁下,师团指挥部的紧急命令,在我部东北方向发现疑似支那军司令部的一支小股部队,人数在两百人左右。该部组织严密,火力凶猛,有大批运送物资的驮马。要求我部必须克服困难,务求全歼!”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山本考虑了一下吩咐藤井:“命令部队做好出发准备,先派出五支斥候小队,必须查明支那人的准确位置、武器装备以及岗哨情况。”
藤井点头答应着小心翼翼的提醒:“中佐阁下,是不是向周围的其它部队通报下,以保证对支那军形成合围?”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山本对他的建议很是不以为然:“区区一个200人规模的小股支那残兵,难道我们堂堂整一个大队的勇猛善战的帝国勇士还不够吗?”
看着眼前这个多嘴的参谋,山本深深地感到自己被无理的蔑视了,也更加的讨厌他了。
“是,大队长阁下。”利索的弯腰行礼后,藤井快步走出帐篷。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走出帐篷,深深的呼出胸中那股闷气,这才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一边摘下头上的军帽扇着风一边快步走向斥候部队的队部去传达命令。同时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山本太厉害了,每次被他那毫无温度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紧盯不放的时候,自己都有一种被毒蛇咬了一口的感觉。安安提醒着自己:没事的时候一定要离这个人远一些,实在太危险了。
接到出发的命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抬着伤亡战友刚刚回来的的斥候队员们,仅仅狼吞虎咽的吃完手上的饭团和野菜汤,顾不上清洗一下就匆匆整队开拔了。
茫茫的野人山依旧笼罩在一片若隐若现的雾霾中,遮天蔽日的山林中,天黑的总是特别快。此时的杨冬青他们正指挥人搭建帐篷建立营地,在四周安排好明暗岗哨后准备宿营。老兵们很有默契,搭帐篷、砍柴、打猎、挖野菜分工明确,井井有条,准备今天的晚餐。丝毫没有料到即将而来的灭顶之灾。
晚饭很丰盛,大锅的白米饭管够,野菜蘑菇炖肉罐头,甚至不当值的人每十个还有一小瓶捡来的不知什么名字的洋酒。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当兵这么久了,这么好的待遇还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营地里欢声笑语吃的很是尽兴。喝了点猫尿,东北佬借着酒兴扭起了东北大秧歌,。看着眼热的陕西楞娃跟着起哄非说他跳的不地道,不如陕北的正宗,一番嘴仗之后也下场两个人比试了起来。这一下更使得营地热闹异常。一直闹了小半夜才尽兴而归纷纷钻入帐篷休息。
半夜时分,漆黑的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距离杨冬青他们不远的一条小山沟里,一直翘首等待的山本终于等来了前出侦察的斥候们的报告。
一名浑身被汗水和露水湿透的侦察兵被两名战友架了过来。见自己的上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已经虚脱的斥候在战友的扶持下勉强站直了身体敬了个礼报告:“大队长阁下,命令中描述的支那军部队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平坦的山坡上宿营。”
丝毫听不出兴奋或激动,山本问道:“具体有多少兵力,火力情况怎么样。”
报告的斥候羞愧的低下头请求:“很对不起,没能完成您下达的任务,支那人的暗哨太多了,队员们尝试了很多次也没能靠近。只是通过他们搞篝火晚会的时候大致计算出不到200人。”
挥手打发他下去休息,山本拧亮了手电看看了腕上的表,冲着藤井以及几名待命的中队长命令:“让部队抓紧时间休息,凌晨五点出发包围他们并发起攻击。”
“海!”军官们急忙立正,齐声答应。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东北佬就被肚子给疼醒了。昨晚那么好的伙食让饭量不错而且很久不见油水的他狠造了不少,加上喝酒后的一番折腾,让他连忙钻出帐篷在营地不远找了个茂密的草丛解决下肚子疼的问题。
正无聊的蹲着,忽然听到身后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半人多高的茅草也摇晃的烈害起来。
“不会是碰上野猪什么的吧。”心里嘀咕着,东北佬撅着屁股慢慢的掉了个头,警惕的极力想看的清楚些,两手也不知不觉的在地上摸索着石块。
一阵低沉的说话声传来,惊得行伍多年的他差点跳起来大叫,是鬼子!竭力按奈着心中的惊恐,东北佬瞪大了眼睛观察着。
时间不大,一群身穿草绿色军服的日军端着枪轻手轻脚的钻了出来。领头的手中清一色都是机枪,紧跟在后面的才是步枪,再后面的才是掷弹筒。看着眼前的鬼子小心翼翼的朝着营地而来,枪口分别对着不同的方向,东北佬一边叹服着一边暗暗骂道:“你姥姥的,训练有素呀,暗哨们一个都没报警,看来是凶多吉少啊。想包爷爷们的饺子?做梦去吧!先尝尝老子的‘铁元宵’再说。”边想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光荣弹”,抬手就扔了出去
正在蹑手蹑脚搜索前进的日军队形里轰然并发出一团火光,几个倒霉的家伙惨叫着被气浪掀飞起来。盯着腾起的烟雾和雨点般落下的泥土石块,东北老提起裤子狼狈的跳出草窝边往回跑边连声大喊:“敌袭,敌袭,赶快固防!”
习惯早起的杨冬青听到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和喊声,连忙抽出腰间的手枪赶了过来,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纷纷提着武器钻出了帐篷。
看着狼狈窜回来的东北佬,杨冬青赶紧追著问:“怎么回事,敌人在哪?”
“在那边草窝里面,多得数不清,放出去的暗哨一个都没回来,估计凶多吉少。”几下穿好了裤子,东北佬大喘着气只想自己刚刚呆着的草丛。
正说着,营地的四周响起了枪声。自己被鬼子包围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