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柴拯国一行人雄赳赳地走了,饭堂内一时间议论不断,有的嚷嚷应该出山,也有的大声驳斥,更多的人则是交头接耳私下发表看法,表明态度。杨冬青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马有福连忙凑了上来:“二当家的有什么吩咐?”“你去安排他们到寨前扎营吧。好生招待,别叫外人说我们不仗义。”猛然又想起点什么嘱咐道:“叫巡山值更的弟兄都提点精神,寨子里不能再有点什么事了。”说完,疲惫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大伙也都好好想想,到底咱们何去何从。”
“哎,连长,你没事吧。”马有福应了一声要走又有些不放心,关切的看了一眼杨冬青,“你去吧,我没事。”看到杨冬青神色好了些,马有福这才转过身吆喝着屋中人的众人散开追了出去。
饭堂中渐渐静了下来,收拾打杂的小喽啰也逐渐退了出去。杨冬青这才慢慢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去哪呢?该怎么走?他不知道。就那么任着脚步漫无目的的信步由缰。
夜已经深了,天上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耳边间或传来夜鸟的啼声,阵阵的松涛,山风的呼啸。寨子里除了少数几处地方还点着照明的篝火,偶尔穿行着巡逻的哨兵,白天喧闹的山寨已经慢慢归于平静。
此时此刻,看着天空清冷的残月,地面上自己孤单的投影,望着眼前这生活了两年多渐渐陷入沉睡的飞龙寨,杨冬青忽然好想放声大哭一场。
不知不觉中,重又来到了灵堂门口,看着肃穆萧瑟的白纱,看着条案上跳动的火烛,看着沉默无声的牌位和棺椁,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杨冬青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悲怆,抢步上前一把搂住金花那冰凉的棺材潸然泪下:“金花,我的好金花,你怎么就舍得扔下寨主、扔下哥哥,扔下山寨这么多疼你的相亲就走了。你看看我,你起来看看我们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杨冬青哭累了,缓缓靠着架凳滑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着:“金花,你是不知道啊,我和手下这些弟兄们每一个都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弟兄们相信我才不惜一切劫牢反狱脱离部队跟着我,一路上缺医少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小心翼翼地躲避军队的追捕和大小山头的虎口,大伙没少遭罪啊。来到咱玉龙山,是大当家的不嫌弃,不怕惹来杀身之祸,还有金花你和乡亲们一片真情,我和弟兄们这才有了个安身之所,才算有了个遮身挡雨的窝,我和大家伙感激不尽呐!实指望能以这疲惫之身报答老寨主还有你和乡亲们的深情厚谊,就在咱这飞龙寨过上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可万万没想到啊,谁知道天杀的小鬼子就这么把你从我、从弟兄们身边夺走了啊!老天爷啊,你要带就带我去好了,干嘛非要把你带走啊,你才不到二十岁啊..”说着杨冬青忍不住扯着头发,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用拳头用力的擂打着地面。
正当杨冬青伤心欲绝得不能自已时,门外不知不觉地静立着两个人,他们没有进来打扰屋内,就那么默默地站立着,聆听着。
“金花,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姓柴的说的对,血债就要以血来偿!我杨冬青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我上战场看见那么多头天还一个炕头睡觉,一个饭锅里搅食吃的弟兄转眼就倒在我身边暴尸荒野,我就没怕过死。可自打见了你,我这心呐就开始活泛了,就想跟你好好过这一辈子,好好守着你,好好疼着你,一起孝敬老寨主,一起生一堆胖娃娃,一起跟弟兄们过日子。
如今你就这么扔下我、扔下老寨主走了,我想给你报仇,可大当家的怎么办。老爷子如今已是奔六十的人了,要是你我都走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个,我不放心呐。还有弟兄们,大伙相信我,这才跟着我奔了咱飞龙寨,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我怎么能忍心吧他们从新往这虎口里送。我不能为我一个人害了大家伙啊!”一边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金花,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一手大手轻轻地拍在杨冬青抽动的肩膀。透过泪眼,杨冬青半天才看清楚来人:“大当家的,怎么是你。这么晚了,外面风大,山里凉,你怎么还没歇着呀。乌龙,你怎么也不劝劝大当家的,还把他扶到这伤心地来。”
急忙挣起身子,杨冬青一边抽泣着一边扶着老寨主坐下,转身责备着乌龙。
“好孩子,你坐下,就别训乌龙了。咱们爷俩随便聊两句。”大当家的拦着杨冬青指了指跟前的椅子示意。
“哎,啥事明天说不好吗?您老这身子骨要紧,明天一早我去您屋里给您请安不好吗?”杨冬青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个笑脸道。
老寨主疼爱的伸出手帮杨冬青擦干脸上的泪痕:“又想金花啦?真是个好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老汉没看错你,我闺女没看错你啊!”说罢老爷子的声音不由哽了下。“好孩子,是不是为白天的事犯难那?舍不得离开赞这飞龙寨,放心不下我这糟老头子?”
“看您都说到哪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冬青急忙站起来辩白。
“坐下,快坐下,坐下咱们爷俩慢慢说。”老寨主拉着杨冬青回到座位上这才悠悠说道:“你刚才说的话呀,我老汉都听见了。说来说去,都是我们金花没这个福气,伺候不了你这么个好小伙子,别急,听我说完。”拦住急于表白的杨冬青,老寨主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棺椁,这才又缓缓说道:“冬青啊,白天柴团长的话我都听了,人家说的没错。咱们玉龙山算是西南边陲了,离着中原也不老近,你和你带来的人也都是千山万水才过来的,可小鬼子已经杀上门了,是这帮挨千刀的龟孙子不想让咱们过消停日子啊。今天,金花他们就先一步去了,明天呢?后天呢?咱们不能老叫他们这么祸害着咱们。咱们得报仇,得把他们赶回去,这样咱们才能踏踏实实的过咱们的日子。你和你手下这些弟兄我也观察了这么多天了,其实你们也不是安生的家伙,你们心里都有火,迟早你们会待不下去,离开飞龙寨去干你们该干的事。好孩子,金花走了,这是她的命,可她没白来这人世一场,起码她找到了疼她在乎她的人。我老汉身子骨还算硬朗,再怎么着也能活个十好几年,你就别为我操心啦!放心去干你们的吧,等到小鬼子滚出咱们国家的时候,你和你那些弟兄还回来,咱们爷俩过咱们的日子。啊?”说完这些,老寨主喘息不已,乌龙连忙上前卸下腰间的水袋递了过去,然后站到背后轻轻地捶打着老人的后背。
“大当家的!”杨冬青按耐不住心头的激愤,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人的面前。
“起来吧,别做难了,你和你手下这帮弟兄命里是注定征战疆场的,去吧,等天下太平了记着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看看金花,我就知足啦。你再寻思寻思,我走了。”老寨主抿了就口水,慢慢缓了过来:“乌龙,扶我回屋。让你杨大哥静静。”
乌龙用力扶起了老寨主,两个人一步步地走出灵堂,消失在茫茫夜色。